這一別,就是六年。
從加入集團做臥底,到融入高層獲取信任,最后暗中和軍方里應外合分點搗毀。
這中間,周海晏吃了很多很多苦,他從不和人抱怨,只是在快要撐不住的時候,就掏出那十塊錢看看。
十年過去了,本就皺巴巴的紙鈔不好保存,周海晏怕把它弄壞,就折成了三角形,放在最貼近胸口的位置。
他不敢過多打聽唐河清現在的狀況,僅僅是每次接頭時短短問上一句,除了知道她現在過得很好,是一名很優秀的女法醫以外,別的一概不清楚,也不敢清楚,怕有什麼意外。
隨著集團被搗毀的據點越來越多,軍方動作越來越大,外來卻當了二把手的周海晏成了第一個被懷疑的對象。那段時間,周海晏連上廁所睡覺都會有人看著。
只是他做事謹慎,從沒留下什麼痕跡,怎麼查也沒問題。集團老大雖然放過了他,卻并沒因此對他放松警惕。
計劃已經走到了最關鍵的時刻,一著不慎滿盤皆輸,每一步周海晏都走得如履薄冰。
HS 集團之所以能成為邊境最大的販毒集團,離不開它冷血的管理模式。
制毒、販毒,運毒三個環節,構成了一條完整的產業鏈。每個環節的路都是踩著人的尸體走出來的,其中運輸環節最為重要,也是最危險的一環。
負責輸送毒品的人大多是從全國各地被騙過來,逃不掉,打不過,為了活命被迫屈服。三歲也好,九十三歲也罷,無論男女老少,在這里他們只是工具,沒有性別和年齡,沒有生命和自尊。
唯一可以用來區分的是他們身上的標簽是,最大藏毒量,最短吞食時間,最長保留天數等等。
這些人被稱為,飛蛾。
高風險下,一不小心就丟了命。
其中就包括被朱老板以到南方發財為借口騙過來的唐世國。
不僅運輸毒品會喪失性命,達不到每個月的運送量要求也會被懲罰。
短短半年,唐世國已經因為不達標沒了一條腿和一只胳膊,還染上了毒癮。
為了活命,他把唐河清推了出來。
運毒最缺什麼人?
年輕的、身材好的,漂亮的女人。
在黑色產業帶里,漂亮女人有時候甚至是比錢還要受歡迎的流通貨幣。
她們的作用可比其他人要大得多。
最后還能成為有毒騾之稱的孕婦,榨干她們最后的價值。
當周海晏聽到手底下的人提及唐河清這個名字,一瞬間渾身的血液都冷了下來。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她一旦被騙過來的下場。
所以周海晏冒著暴露的風險,把這個名字從名單里劃了。
唐世國失去了替罪羔羊,下場混得越來越慘,他甚至不清楚怎麼名字報上去后就沒了消息,按道理說普通女人他們都不會放過,更別提唐河清那種。
直到有天他毒癮發作,到中心園區偷食毒品被抓,被人壓著跪在會議室門口等候處置。
彼時會議室內的氣氛降至冰點,昨天剛運出的那批貨又被軍方查到了,不僅如此,他們順藤摸瓜直接端了存貨的老巢,那可是集團目前所剩無幾的據點中, 規模最大的一個了。
一時間,所有的高層都成了被懷疑的對象, 內部有臥底幾乎板上釘釘。
就在彼此相互猜忌時,命運直接替他們挑好了人選。
唐世國被押進會議室,冰冷的槍口抵在他的后腦勺,上膛的那一秒他下意識抬起頭, 熟悉的面孔映入眼簾, 瞳仁猛地放大, 巨大的狂喜涌上心頭, 他瘋了似的大叫。
「我知道臥底是誰!我知道臥底是誰!別殺我!別殺我!」
其實他當時根本不知道周海晏是臥底,因為他們這種小角色是沒有機會進園區和高層有接觸的, 他甚至以為周海晏是和他一樣被騙過來的。
但為了活命,他口不擇言, 把自己知道的關于周海晏的一股腦往外倒。
作為臥底, 周海晏很多的背景信息都經過了二次加工,和唐世國口中的信誓旦旦發生出入,就這麼誤打誤撞地,臥底身份暴露。
誰也沒想到, 萬全的計劃會被一個無足輕重的唐世國攪亂。
六年臥底,周海晏熬過了數不清的槍林彈雨, 卻沒能躲過身后之人ṭutü的背刺。
身份暴露, 一切準備提前, 他把安全逃生的時機留給了在外面等待接應的付遠等人, 自己永遠地被困在了那間刑牢里。
烈火焚燒, 錘子一寸一寸敲,鞭子蘸著辣椒水抽打, 無數次失去意識時,傷口上又被撒鹽直至清醒, 被反復重力擊打面部頭部……
整整三十個小時的折磨, 他咬著牙一聲都不吭,鮮血浸透了右手緊攥著的十塊錢,那張紙幣至死都被他藏得好好的, 直到在解剖臺上被人發現。
「清……清, 要……好……好長……大。」
對不起,他又食言了。
他這輩子得到的幸福濃烈又短暫,支撐著他走完了這一生。
男人躺在血泊里, 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甚至連臉上都被砸得血肉模糊, 體內流淌著的生命漸漸地失去了蹤跡,胸膛忽起忽落,他用盡最后的力氣動了動蒼白的唇, 喉嚨里發出的低喃斷斷續續,最后慢慢閉上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