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你收保護費,那你……能不能保護我?」
那雙執著清澈的眼睛,讓他覺得莫名熟悉。
他似漫不經意地打探,果然,還真是唐世國他閨女。
原來他們父女的關系是真的差到極點,八成傳言是真的。
要說讓他幫忙報警也好,借錢也行,卻偏偏非得是殺人見血的勾當,他正想勸她年紀輕輕,思想別這麼極端,結果話還沒說兩句,人已經失去意識地倒在他懷里了。
他抱著人,和周母顧不得別的,急急忙忙去醫院。
小鎮不大,醫院規模也不大,一進去不少眼熟的。
醫生只是看了眼,沒多問就低頭開單子,周海晏起初覺得這醫生不靠譜,拿著單子走到門口時,背后響起一道人聲。
「不是我不近人情,只是我勸你別多管閑事,她家這個爛攤子沾上可就扯不清了。都是命,管得了一時也管不了一世。」
顯然他認識唐世國閨女,很清楚她的傷是怎麼來的。
周海晏頓了下,沒回頭。
每個人看法不一樣,他沒必要糾正別人,更沒必要多做解釋。
他不是什麼樂于助人的活雷鋒,但也不是見死不救的路人甲。
找都找上門來了,再不管對不起他那身脫下來的警服。
只是他沒想到唐河清的身體狀況遠遠不止醫生說的那些。一個十四歲的小女孩,看著像十一歲的不說,面黃肌瘦,全身上下竟然沒一塊好肉,全是青紫,甚至醫生說她的腿骨折過,耳朵聽力還有些問題。
他簡直不敢想象,唐世國這要畜生到什麼地步。
那一瞬,他是真的有些后悔當時怎麼沒弄死他。
「周海晏!你安穩點行不行?」母親嚴厲的呵斥響在耳邊。
自從父親犧牲后,周母就變得膽小敏感不安,尤其在意他,將安全看得比什麼都重要,一點冒險不能有。為了遷就母親,他放棄了這些年一直以來的追求。
周母的話將他從失控的邊緣拉回,他扯了扯唇角,嘲笑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義憤填膺了。
就是一個遭遇讓人同情的可憐小孩罷了。
只是,當看到她醒后眼中的茫然和依賴,捧著杯子喝糖水時的珍惜和不舍,檢查耳朵因經濟不夠的無措和固執,嗓子說不出話,手口并用的單純和真摯,因為一碗粥感動到落淚的受寵若驚,明明是自己聽力受損卻反過來安慰別人的細心和懂事。
他突然覺得永遠地爛在那個家里不應該是她要走的歸宿。
她就像被錯養在貧窮人家的布偶貓,本來應該享受著精心照料,偶爾傲嬌地舔舔毛,卻硬生生被困在方寸之間,折斷脊骨,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的苦日子。
他忍不住故意逗她,母子倆一唱一和,配合得默契。看到她破涕而笑,眼睛彎彎的像月牙,他突然覺得,養個小孩好像也不錯。
母子連心,他還沒說出來,周母就已經舉雙手雙腳贊成了。
她在她身上看到了 14 歲的周寄秋,救她也是救當年的自己,況且她第一眼就和這個小孩投緣,她這輩子常常可惜自己沒有兒女雙全,湊齊一個好字。
把小孩帶回家的第一個晚上,她沒吃飽。
所有人都看出來了,卻不約而同地保持沉默。
晚上,周母特意留出一份飯菜放在鍋里保溫。
剩下的事情就交給了周海晏。
他并不因此覺得小孩麻煩難養,反而覺得她懂事得讓人心疼。
這不是唐河清的問題,是他沒給夠她足夠的安全感。在那樣的環境里長大,她的謹小慎微如同毒藥已經深入骨髓,怎麼可能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就立馬隨遇而安,好像變了一個人。
他要做的不是批評教育,而是引導和等待。
不過有一點失算,他以為自己足夠有耐心等到她自己餓了走下來。但這場無聲的較量,以周海晏聽到二樓床板的第十三次嘎吱聲后忍不住敲門而告終。
沒辦法,這小孩太能忍了, 他懷疑如果他不攤牌,不出兩天,她能把自己餓死。
拙劣的偽裝被拆穿后, 小孩又開始掉小珍珠。
周海晏沒辦法,只能掏出兜里裝進去的十塊錢, 示意她不用不好意思,這是他收錢辦事,理所當然。
這招果然有用,小孩知道乖乖吃飯了。
但她還是習慣性撒謊。
唐世國人很爛, 教小孩的大道理也奇爛無比。
什麼叫早上五點不起床就是好吃懶做,什麼叫你已經長大了需要自己獨立賺錢養活自己, 什麼叫吃飯超過五分飽就是不禮貌,什麼叫女人生下來就承包了家務活, 什麼叫女孩子不能上桌吃飯,一頓飯不能超過四筷菜又是什麼……
全他媽一大堆的狗屁胡話, 照這麼下去,再好的孩子也給他教毀了。
周海晏列了個字條目錄,每一點都和唐世國教的反著來, 他讓唐河清每天背一遍,刻在腦子里。
時間一久還是有點效果的,性格開朗了不說,原本蒼白不見血的面色也紅潤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