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在身側的拳頭握緊了又松,眼中光影灰灰沉沉。
這短暫的僵持以他舔了舔后槽牙,垂臉沖我笑起來為終止。
我在他沉默的臣服中,再度牢牢掌控住了游戲的主動權。
季敘白不是條溫順的乖狗。
但儼然,他非得對我言聽計從不可。
在這所學生非富即貴的貴族學校里,特招生的身份和桀驁不馴的性格會為他招來眾多麻煩。
我越過他,言簡意賅:「滾吧,晚點再收拾你。」
手腕卻被緊緊攥住了。
那雙溫熱粗糙的大掌,指節尚且在向下滴血,帶著點執拗,不容拒絕的強硬態度,迫使我在他身邊駐足。
季敘白屈膝蹲下,拇指指腹細致地擦去我皮鞋上無意蹭到的一塊污漬。
他哼笑著說:「大小姐,林渡溪可不是好馴服的狗,別把自己搭進去了。」
我順勢抬頭。
林渡溪果然在不遠處直勾勾地看著我們。
那道執著的目光黏稠,滾燙,好似渴水的沙漠旅人久逢甘霖,點亮了霧沉沉的黑瞳。
03
校醫務室。
我輕車熟路地從柜子里拿出消毒酒精和棉簽,邊往里走,邊向校醫打了聲招呼。
白簾后,林渡溪半弓著腰,在洗手臺前清洗校服上沾到的血跡。
那件穿在少年身上尚且顯得局促的校服,殘余紅漬被水浸濕,沉下大片的深色陰影,沒剩幾處干燥布料。
穿了指不定要著涼。
我坐下,便朝林渡溪招招手。
「過來。」
意料之中,他抬起眼看我,卻沒動。
日光落在他纖長的睫羽上,那雙黑水銀一般泠泠的眼合起又睜開,抖抖索索地抖落了眼睫上的光。
眼睛卻在陽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了琥珀色澤,仿若兩顆未經雕琢的玉石。
我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眼眸,好像忽而明白了原身執著于欺凌他、打壓他的緣故。
這麼罕見完美的珍寶,就應該擺在玻璃匣子里,放上藏品架,供主人隨時賞玩。
否則,就毀掉他,誰也得不到。
「林渡溪,你厭惡我嗎?」
我略翹起唇,語氣誘哄地、煽惑地沖他拋出橄欖枝。
「其實你也沒那麼討厭我,對吧?」
「過來,我給你擦藥。」
果然,林渡溪沉默片刻,邁開腿,坐在了我身側的長座。
他抬起受傷的那只手。
指縫間的血污洗干凈了,修長筆直。
但看手指,這是雙極其秀氣脆弱的手。
可掌心很大,包著蜷起的指骨,掌背青筋凸起,細長的青紫脈絡無比猙獰。
手指與手掌有著強烈視覺反差,也并不像他本人表現出的這般溫馴。
見我一時沒了動作,林渡溪烏黑的眼珠稍一轉動,低著頭,屈下筆挺的背,將舉起的手搭上我手心。
好乖,好像在和一只大型犬玩擊掌游戲。
深究起來,這是一個極其順從的姿勢,我甚至能看清他上衣領口間,后頸柔軟彎曲的弧線。
心上遽然涌起的征服欲裹挾了我,自大腦至尾椎都蕩開了一陣細小、酥麻的電流,身體的每一處都叫囂著去摧毀破壞,快感令指尖都有些顫抖。
我抽出棉簽,極力克制指下的沖動,慢條斯理地為他指節上的傷口消毒。
擦拭得過重時,林渡溪就微微用力攥緊我,眼里霧氣迷茫,略失焦距,呼吸微不可察地急促一瞬。
「……顧熹。」
他沙啞地開口。
「你也為別人做過嗎?」
我頓了下,意識到他顯然是疑惑于我對包扎傷口的熟練,漫不經心答道:
「季敘白訓練時經常受傷,都是我處理的。」
全校都知道,季敘白是一個瘋子,一條只聽從我命令、無往不利的惡犬。
就算我要他去殺人,他也會毫不猶豫撕咬下那人的喉管,血淋淋地丟到我面前,笑著邀功。
惡女與惡犬,本就備受矚目。
沒理由林渡溪猜不到。
我丟掉手上的棉簽,輕輕逼近了他。
頃刻之間,急速拉近的距離讓我能夠看見他眼睫加快頻率的抖動,再一點一點湊上,幾乎要碰上鼻尖。
「林渡溪,我還缺一條乖狗——」
他安靜地垂著臉,大掌卻扣住了我手腕,喉結與下巴繃成一線,目不轉睛地看我。
又是那種直勾勾的,宛如能將人席卷入沉郁風暴的目光。
我毫不避讓,直直撞入這試圖吞噬我、侵蝕我的視線,笑著說:
「所以,你當我的乖狗吧。」
04
「顧熹,你玩真的?」
食堂里,季敘白面色不善地盯著對面的林渡溪。
林渡溪換下了那件濕冷泛皺的校服,單只穿著我的外套,坐得挺直。
外套是我在醫務室時給他的。
對我而言寬大的尺碼,近乎嚴絲合縫地裹著他窄瘦的上身,將雙肩撐得鋪平,一絲褶皺也無。
林渡溪正低頭解決一份只澆了肉湯的飯,對于季敘白的敵意沒有半點反應,把他當成了透明人。
只在我說話的時候,略微錯神,放慢了咀嚼的速度。
「怎麼,你對我的決定有異議?」
我捏著勺子,十分嫌棄地挑出飯菜里的秋葵,習慣性要往季敘白餐盤丟。
卻見林渡溪陡然停住的筷子徑直向我伸來,截下我即將把秋葵扔下的動作。
「給我。」
他淡色的唇一張一合,嗓音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