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腦子抽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個年齡比我小的弟弟貌似是在開車,頓時兩眼冒火:「周燼!你說話注意點,耍什麼流氓。」
「這叫耍流氓?」
他眉毛一挑,一臉無辜:「行吧姐姐,我錯了,平時跟他們開玩笑開習慣了。」
我壓著火,皺眉看他:「你來找我到底什麼事,有話快說。」
「我餓了,還沒吃飯。」
「說完出去吃。」
「你陪我出去吃。」
「不去。」
「哦,那好吧。」
周燼嘆息一聲,下一秒伸手將我吃了一半的餐盤拽到了自己面前:「我吃姐姐剩下的吧。」
「周燼!」
「沒關系,我不嫌棄,小時候撿別人剩飯剩菜的時候多了。」
「……」
我深深地吸了口氣,認命地站了起來:「你想吃什麼,我去給你打。」
「姐姐看著辦,你買的我都愛吃。」
少年揚著臉,笑得燦爛。
那天我簡單打了兩葷一素,周燼是不挑食的,津津有味地吃了個精光。
一邊吃一邊對我道:「你知道鉆石是我哥和別人合開的,王德興和財務那些人是闖哥的人,什麼時候發工資他們說了算,我們從來沒問過。」
「不過等我晚上見到王德興會催他的,讓他盡快給發一下,你急著用錢嗎,著急的話我有錢,可以先給你。」
「那倒不用,我不著急。」
我嘴硬地回了他一句,同時疑惑道:「鉆石好像里里外外都是闖哥的人,你哥也太不上心了吧,財務上的事都不管?」
「什麼叫里里外外都是闖哥的人,我和暉哥小六他們不是人啊。」周燼不滿。
我心道,那不一樣,周燼和趙暉他們說白了就是看場子的外圍,負責安保而已,聰明人都知道,掌握運營和財務才是根本。
十九歲時的代嫣,算是個聰明人,但也僅是看到了一些表面。
比如我在鉆石兼職時,見過老板孫大闖,唯獨沒有見過另一個老板付雷。
可見付雷對鉆石是不上心的。
但是這麼說沒道理,那個時候誰都知道,鉆石是淮城生意最好、最高檔的 KTV,每年的盈利絕對遠超付雷的其他生意。
我不懂,周燼自然是懂的。
他慢悠悠地嚼著嘴里的米飯,隱約笑道:「你這種小姑娘懂什麼,我哥要的不是這些,對他來說把場子看好了,比什麼都重要。」
我當然不懂,周燼的眼睛太過幽深,明明是個少年,卻透著深沉的暗光。
我那時不知,當時不懂,不過很快,我便什麼都懂了。
8
我還記得那是 2012 年的 9 月 17 日。
那天,距離我媽四十四歲生日,還差兩個星期。
想來是因為周燼的緣故,桃子一早給我打電話,說王經理通知現在讓去領工資。
我那時在上課,自然沒時間單獨跑一趟,于是告訴桃子下午過去。
五點多的時候,我一路從學校趕去鉆石。
到地方的時候,人很少,還沒到客流多的時候。
王德興是個中年胖子。
在我的認知里,跟著孫大闖的人,似乎無一例外,跟他一樣,心寬體胖。
除了他的弟弟孫小春。
我第一次見到孫小春,便對這個極其囂張的男人沒有好感。
他脖子上戴著粗粗的金項鏈,身形很瘦,梳著整齊的大背頭,穿著夸張的花襯衫,一臉猥瑣。
那時我在三樓超市兼職,看到過他呼朋喚友地來鉆石唱歌。
屋子里整得亂七八糟,一群人臟話連篇,還帶了幾個看上去不太正經的小太妹,在包廂吞云吐霧,弄得一團糟。
這些都是過后打掃衛生的阿姨說的,房間里還有用過的成人用品。
在我去 KTV 兼職之前,一直覺得那種地方會亂、會不安全。
后來上了班,才慢慢改觀,不過就是正經營業的娛樂場所罷了,沒必要戴著有色眼鏡看它。
鉆石早期,確實是正正經經做生意的。
桃子和琴姐都告訴過我,這里最亂的地方,不過就是有些顧客會點佳麗公主進來陪唱喝酒。那是額外收費的,那幫佳麗公主也都是闖哥的人。
闖哥跟雷哥一樣,除了鉆石之外,各自都還經營別的生意。
如闖哥開的娛樂場所,有棋牌室,有洗浴中心,還有足療店。
他的場子里,總是有形形色色的交易。
話說到這里,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付雷是正經的生意人,闖哥卻不是。
我后來也終于明白,周燼所說的對付雷來說,把場子看好了比什麼都重要。
那時我們都以為,陪唱喝酒就是單純的陪唱喝酒,夜場佳麗說出去不太好聽,也僅是一些人謀生的工作而已。
大二的代嫣,還未曾接觸過社會,對人沒有太多的防備之心。
更何況等著領工資時,那杯水是我一直認為人很好的王經理端過來的。
事后仔細地回想,我會記得王德興臉上每一個復雜表情。
他說:「代嫣,你先坐下喝口水,我等下給你結算工資。」
我說:「好,謝謝經理。」
然后胖乎乎的王德興起身離開,目光不經意地落在那杯水上,遲疑了下,卻什麼也沒說。
那杯水里,加了類似氟硝西泮的藥,喝了會有兩個小時的困乏期,接著會跟吸食毒品一樣,讓人處于興奮狀態,腦子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