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4
周身的溫度,在短短的幾秒內盡數褪去。
明明室內開足了暖風,能把穿著羽絨服的我熱出一身的汗。
可我就是覺得,好冷啊。
打從骨頭縫里的冷。
所有的不明白,此刻已經全部明白了。
不死心的「為什麼」,也終于有了答案。
我伸手摸了摸臉頰,摸到了滿手的濕潤。
原來不知何時,我早已淚流滿面。
「姑娘,你找誰嗎?」
「怎麼哭了?」
身側突然傳來溫柔的詢問。
一個穿著貴氣的阿姨站在我身邊,關切地看著我。
四目相對的瞬間,她卻驚訝地叫出我的名字:
「你是?徐落?」
與此同時,包廂里的交談戛然而止。
幾乎不到一分鐘,房門就被倉皇打開。
左培風的臉出現在眼前。
眼神帶著清晰可見的驚慌:
「落落?」
「你怎麼……」
視線觸及我身后站著的左夫人。
左培風慌亂的神情驟然僵住。
下意識想要伸過來拉我的手,停在了半空。
僵持幾秒后又虛虛退回成拳,落了下去。
聲音沉得厲害:「你找徐落來的?」
「不是,純巧合。」
左夫人搖頭笑了笑,笑意溫柔:
「我的確早知道徐落。」
「畢竟兒子在外歷練,我不可能不查不關心。」
「本來看著你這三年戀愛談得正兒八經,我還挺欣慰。」
「你遲遲不回家,也只當是在等我和你爸給個臺階下。」
「敢情,是給不了自己臺階下啊。」
心底一片苦澀。
我抬眸看向陌生又熟悉的左培風。
扯唇笑了笑:
「左少其實真沒必要搞冷戰逼分手這一出。」
「我這種窮人雖然貪得無厭,但自知之明也還是有的。」
「您只要錢給到位,我保準消失,絕不糾纏的。」
5
說著,我吸了口氣,用手背抹掉眼淚。
故作輕松地笑道:
「一年房租加生活費,我算左少爺五萬,合理吧?」
「五五二十五,兩年就是二十五萬。」
「二十五乘二十五,三年就是六百二十五萬。」
頓了頓,我突然想起了左培風那份沒拿過提成,月月只拿三千底薪的房產銷售工作。
怪不得年年業績墊底,其間還因為斷腿休養過大半年。
卻始終沒被開除呢。
原來是富家少爺下放基層,來自家公司磨練啊。
「左少工資雖然低,但后兩年也算是有賺錢。」
「所以我給抹個零。」
「六百萬,如何?」
其實,我是想報六千萬的。
但左培風是騙子,又不是傻子,漫天要價不現實。
確切地說,把感情折算成錢這事兒,本身就他媽的不現實。
所以——
「您是現金?支票?還是轉賬?」
「方便現結嗎?」
「我這邊不太接受延期付款。」
包廂連帶著走廊,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所有人都看向了左培風。
左培風也一言不發地盯著我。
眸色翻涌著我看不懂的幽深晦暗。
半晌,突然垂下眸子,不帶感情地笑了一下。
這一笑,矜貴倨傲,不羈浪蕩。
完全陌生成了我沒見過的樣子:
「這麼會算數。」
「數學老師教搶劫的?」
心臟直直墜地,摔得生疼。
卻又莫名生出了一種落地消散的解脫。
我自嘲般地聳了下肩:
「老師倒沒教搶劫,但是教了一個至理名言。」
「寧可答錯,也別空著。」
「左少過去三年不就是這麼干的麼?」
明明就瞧不上我。
明明就沒打算跟我有未來。
但還是為了這沒錢的三年能過得舒服些。
招惹了我。
「這個冬天太冷了。」
「失戀了,人心也跟著涼。
」
「總得找點新的溫暖,來填補左少留下的空白。」
「找樂子,就需要花票子。」
「您說是吧?」
6
眸子輕抬,我將心頭翻涌的難受壓下。
指甲掐著掌心,靜靜看向左培風。
卻發現他的臉色不知何時,早已變得難看至極 。
眸底氤氳著沉郁的暗色。
看著似乎……挺生氣的?
「哦,對。」
我恍然。
「左少現在應該還沒完全解封經濟權。」
「那……左夫人?」
左夫人抬眉,視線瞥過左培風的臉色。
笑著問道:「確定想跟這麼好的姑娘斷掉?」
左培風抿緊了薄唇,喉結上下滾了滾。
眸底閃過暗色的情緒。
卻最終歸于桀驁冷漠,嗓音清冷:
「我早說過。」
「答應接管公司,是我最大的限度。」
「其他的,再練十年也沒用。」
「我不可能過那種只守著一個人的單調日子。」
「太沒勁。」
心臟猛地一疼。
我無意識攥緊了拳頭。
左夫人卻仍舊笑著。
只是笑意里多了些意味深長:
「哦,是嗎,那可太遺憾了。」
說著,她從包里拿出支票本。
提筆開始寫支票:
「算了,能力和心性不足,還可以歷練。」
「但戀愛這事兒,自己發揮,自負盈虧,隨你怎麼作死吧。」
「作為父母,我唯一能做的……」
話語頓了頓,筆尖隨之停下。
左夫人眉眼微彎,神情溫和地將支票遞給我:
「是把徐小姐想要的六百萬,湊個一千萬的整。」
「為徐小姐的寒冷冬天,添點柴。」
一、千、萬。
說實話,不夸張。
接過這張支票的那瞬間。
我感覺我溫暖了。
7
我不知道正常窮人乍富之后,第一時間會去做什麼。
反正,我只是靜靜地先去銀行,把支票兌了現。
然后回到出租屋,沉默又瘋狂地,砸了所有曾屬于過左培風的東西。
最后,站在滿屋狼藉的廢墟里。
看了看外面升起的朝陽,又看了看銀行卡的余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