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連餃子都顧不上吃,忙著給他們倒酒。
陳新喝多了耍酒瘋,哭著嚷著非要吃村西頭老劉家的手磨豆花。
婆婆被他纏磨得沒辦法,怕他再這麼鬧下去惹惱鄰居們,只得端了盆去老劉家。
見她去了,陳新瞬間安靜了,窩在沙發上睡著了。
這對于公公和我來說,都是個好機會。
他顯然沒醉。
幾兩白酒下肚只會讓他更加激動。
「蘇蘇,好蘇蘇,你不知道,這些天想死叔了!」他毫不顧忌一旁的陳新,一下撲上來抱住我。
「陳叔,別這樣,你喝多了!」我掙扎得不是很用力,好讓他覺得自己是有機會的。
可聲音冰冷嚴肅。
因為,要錄音呀。
婆婆回家,已經是半個多小時后了。
她渾身濕淋淋回到家,狼狽極了。
看樣子,我挖的坑派上了用場。
她前腳進門,后腳警察就來了。
公公被拷走后,婆婆瘋了一樣抓我打我。
陳新拉住她,借著酒氣還了手:
「媽,警察是我叫來的,不是蘇蘇!」
「爸他這是亂倫啊!都欺負到我頭上來了,真是沒把我當親兒子!」
「我千算萬算都沒想到,這綠帽子竟然是他給我戴上的!」
婆婆要我去派出所說清楚。
按照她的意思,一定是我主動勾引的公公。
「不知道用了什麼下作的手段才引得他這麼做的!」
還讓陳新也去作證。
「就說你當時沒睡著,全程都聽見了她是怎麼勾引你爸的!」
「我是沒睡著,可我聽到的全部都是我爸在欺負蘇蘇!」
婆婆沒轍了。
罵我是狐貍精,還罵陳新是白眼狼。
罵完自己跑到派出所去說。
警察不采信。
她回家后要趕我走:「你就是個災星!禍害!都是你帶來了這些災難!」
「走是不可能走的,只要陳家還在,我就要做陳家的人。」
從那開始,她像祥林嫂一樣,開始在村里到處抹黑我。
其實也不算是抹黑吧。
畢竟她說的,也有三分是真。
我的確是個婊子。
東南亞的窯子我待了十幾年。
我的確是千人騎萬人壓。
甚至其中的大部分人,都不是正常人。
我也算得上是個不祥之人。
從出生那天起,就和正常人不一樣。
周圍所有人都說我是怪物。
他們唾棄我,欺辱我。
將我推進萬劫不復的深淵。
在暗不見光的日子里,我常想起這個小山村。
這里是我生命的起源,也是我所有苦難的根源。
我拼命爬出地獄,就是為了復仇。
而最該死的,莫過于我那「好公婆」。
或者,我應該叫他們一聲久違的「爸媽」。
5
二十七年前,我就出生在陳家。
婆婆,哦不對,是我的親媽。
她在懷孕時吃了大量的轉胎丸,試圖將肚子中的我轉成男孩。
導致我一出生,就兼具男女雙性生理特征。
這對一心想要男孩的爸媽來說,無疑是極大的打擊。
更難堪的是,我是個怪胎啊。
自打我記事起,總是在挨餓挨打。
他們不高興要打我,說是我帶來的晦氣。
高興了也要打我,說看見我壞了他們的好心情。
自家爹媽都這樣,村里的孩子還有什麼好忌諱的。
他們變著法地欺負我。
劉小強最壞,壞得沒邊兒。
要不是殺人犯法,他早死了。
有一年冬天,他用一塊地瓜故意把我引到沒人的地方。
讓我把衣服脫了,給他看看怪物到底長啥樣。
我沒同意,想跑走。
他從后面拿石頭扔我,最后把我推到水坑里。
要不是姥姥聽見我的聲音跑過來,我興許就幸福地死在那個冬天。
當時死了也好,就不會有后面那麼多的痛苦了。
說到姥姥,她當時是唯一對我好的人。
她把我接回去,給我做飯做衣服,當個小孩養著。
那段時間,我還偷空溜進學校去聽老師上課。
有個年輕的支教老師是大學生,她常說起城市里的生活。
她聽說了我的身世,非常善良地讓我進教室聽課,還說要給教育局申請讓我免費上學。
「只要好好讀書,就一定能過上想要的生活。」
「陳招娣,努力可以改變命運。」
從她的課上,我知道外面的車是四個輪子的,房子里有自動升降的電梯,夜晚的燈是五顏六色的……
回家后,我把外面的世界轉述給姥姥聽。
「姥姥,你對我好,我也對你好!」
「等大了,我去大城市打工掙錢,帶你也去那里看看,吃好多好吃的東西!」
姥姥用枯瘦的手撫摸我的頭,笑著點頭,說她一定好好活著,看著我們招娣長大有出息。
我出生后,爸媽一直努力想再要個孩子,可始終沒成功。
去醫院檢查才發現,因為之前懷孕服用大量轉胎丸,身體受損,無法再孕。
他們又將過錯歸咎于我。
「都是因為你,我們才沒法再要孩子!」
「你這個怪胎!掃把星!」
爸爸要離婚,媽媽死活不同意。
任爸爸如何打罵都不愿意。
二十多年前,離了婚的女人一輩子都抬不起頭。
姥姥也很怕他們離婚,總是唉聲嘆氣。
我在夾縫中求生存。
努力做家務割豬草,撿垃圾換錢,好讓他們看我順眼一些。
長大就好了。
老師說,長大就好了。
直到有一天,村里來了兩男一女,帶著三五個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