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這就是命運最好的安排。
到了下面,我該向她當面賠罪的。
耳邊有啜泣聲,我睜開眼,遺憾地發現自己躺在醫院。
媽正坐在床邊抹淚,看我醒來,淚又掉了下來:「你這個孩子啊,嚇死媽媽了,幸虧發現得早……」
「媽,她呢?」
「你昏迷七天了,遙遙……還沒有找到。」
媽看我神色不對勁,沒繼續說,指了指身后,「這是遙遙的大學同學,你倆聊聊。」
我這才發現,她身后還站了一個人。
眼皮都哭腫了,看著面生。
「我是李清,遙遙的大學室友,你之前聯系過我們,我來看看遙遙。」
我想起來了。
本來約定好的,給遙遙的小驚喜。
她總圍著我轉,沒什麼親友。
現在卻只剩我了。
李清上下打量我,然后說:「大學時,遙遙老在宿舍提起你,總說時機成熟了,就帶她最愛的人和最好的朋友見一見。沒想到……」
她哽咽得說不下去了,捂著臉又哭了。
心又疼得厲害,我捂著胸口,等洶涌的疼痛漸漸褪去。
眼前的畫面逐漸清晰了。
成為我的護工時,她大四,除了護工,還同時打好幾份零工。
有時我見不到她,煩得很,索性開著布加迪去校門口堵人。
在接連打發了好幾個來搭訕的姑娘后,副駕駛的門突然被打開。
一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人,鉆了進來。
還沒等我說什麼,她突然扒下了臉上的圍巾,露出一雙杏眼:「別叫,是我!」
我莫名其妙:「你干什麼,神經兮兮的。」
車邊有人經過,她立馬又捂得嚴實:「不行不行,太高調了,我怕學校明天會傳出我被包養的傳聞!會影響我拿獎學金的!」
滿腦子的錢!
我被氣得不輕,問她:「那你覺得用什麼接你才不會影響您高貴的聲譽?」
「其實不用,」要看我臉色不對,她馬上補充,「不用這麼高大上,單車就行,樸實又浪漫!」
「不識好歹。」
又來接她時,我推著單車站在校門口。
她奇怪地看我:「怎麼推著?」
繼而突然睜大眼睛:「你不會不會騎吧?」
我恨恨點頭。
她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臉都紅了:「行行,我會,我來載你!」
她利索地跨上單車,又回頭看我:「來吧,少爺。」
我懶得計較,坐上了后座。
單車輕盈地穿梭在校外的柏油路上,兩旁栽滿了梧桐樹,剛發新芽。
來來往往的人不少,她騎得飛快,差點撞上迎面來的人。
她猛得剎車,我不由自主摟住了她的腰。
纖細,盈盈一握。
她沒說什麼,我胡思亂想了一路。
后來見得越來越多,我再沒去過校門口。
胸腔中「撲通撲通」亂跳著,屬于少年的心動,突然清晰了。
那時的悸動,像梧桐樹上的嫩芽,小得看不清。
李清走后,又來來往往了很多人,他們都勸我,要向前看。
我望向窗外,沉默不語。
我也想向前看,可我的前面……漆黑一片。
那個蹦蹦跳跳的人,再也不會因為我走得慢而停在前面等我。
-
枕頭下,是她的手機。
屏幕鎖著,我試了試她的生日。
不對。
我呆愣了片刻,又輸了自己的生日。
伴著清脆的聲音,解鎖成功。
心里又翻騰著異樣的感覺,我壓著胸口,慢慢翻看起她的手機。
幾乎什麼都沒有,連相冊也是空的。
最后的通話記錄是打給了一個沒有備注的陌生號碼,號碼后邊標了一個數字。
2291。
她給這個沒署名的號碼打過 2291 次,全都標紅。
一次都沒有接通。
這個號碼是誰的?
我無意識地摩挲著屏幕,不小心點到了備忘錄。
備忘錄里的語音事項滿滿當當。
她的聲音很甜,似乎洋溢著笑意,我一條一條地聽著。
「明天天氣不太好,有可能會下小雨,提醒阿辰要帶把傘。」
「今天從超市買回來的火龍果,我一查,要死了,高糖水果,阿辰不能吃!下次一定問清楚再買,不能犯這麼愚蠢的錯誤了。」
……
我的心又抽成了一團。
「阿辰,記得小時候你躺在樹杈上睡著了,怎麼喊都喊不醒,我傻得厲害,瘋了一樣把全村的大人都喊來說你沒了,哈哈,對不起,還有,我很想你……」
小時候?
我又陸陸續續聽了幾條,全是小時候的事,去別人地里偷西瓜被逮了,下雨天在田埂里捉蟲子烤著吃,冬天趴厚厚的冰面上鑿魚……
她叫著「阿辰」,卻都是我不熟知的事。
我猛然想起那天晚上,她抓著我的手,迷迷糊糊地說,自己在舊城區買了一套房子,以后要一起住。
我捂著臉,眼淚又落了下來。
我的遙遙,病得記憶都錯亂了……
-
出了院,我去了她買在舊城區的房子,果然有棵合歡樹,生得高大。
遲疑了片刻,我才走進她的房子。
房子不大,家具陳設也簡單,什麼多余的裝飾都沒有。
她的臥室門緊閉。
推開門,墻上滿滿的照片吸引了我的注意。
心頭一時五味雜陳。
六年里,我們去過不少地方,我一張張摩挲過去。
云南的小巷,隨手一拍都是風景。
路邊扎彩辮的阿婆招呼我們:「姑娘,長這麼好看,扎上彩辮更漂亮!」
她一聽,臉都白了:「不用,我不喜歡。」
說著逃命似的走了,連我都跟不上。
當天她的情緒很低落,直到看到怪石嶙峋的玉龍雪山,才又有了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