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涼,我卻舍不得后退。
記得有次參加朋友的婚禮,我看著臺上新娘新郎和司儀一板一眼的對話,就忍不住扭頭對身邊的人說:「阿辰,結婚那天,我可不要在舞臺上背書,怪尷尬的。我要在大海邊,伴著海浪的聲響,天地作證,海鷗為媒,我會說,余生請多指教……」
他笑了,摸摸我的頭:「好,都聽你的。」
如今我來了。
陽光正好,海風不燥。
像一條魚兒,我一頭扎入冰涼的海水中。
舒展四肢,我不掙扎。
腦海里走馬燈似的閃過很多畫面,世間喧鬧的人和事都急急后退,越來越遠。
那些濃烈的愛恨也消失了。
那海水包裹著我,溫柔的,無聲的。
恍惚間,眼前天光乍泄,光圈越來越柔和。
亮光里走出一個人。
他穿著板正的新郎服,眉目含笑地看我。
好像等了很久。
歡喜快溢出胸口,我拽著長長的婚紗裙擺,小鳥一樣撞進他的懷里。
「遙遙,余生請多指教。」
13
賀辰逸番外
沈星遙騙了我。
第二天天光大亮我醒來時,她已經不見了。
主人家說她半夜就坐車走了,去了哪里他也不知道。
我瘋了一下地四處尋找,她卻像人間蒸發一樣,連個影子都看不到。
報警的時候,我像個跟妻子吵架的暴躁丈夫。
一邊罵罵咧咧,一邊交代最后一次見面發生的事情。
說著說著,我忽然愣住了。
耳畔響起她昨晚語無倫次說的話——
「還有一個地方我還沒去,就剩一個地方了……」
我好像知道沈星遙去哪兒了。
-
去海南的路上,我提前聯系了警方,報我妻子失蹤。
所以幾乎剛下飛機,我就接到了警方的電話。
我以為,他們找到沈星遙了。
結果——
「死者已認定為自殺,尸體我們正在打撈,請節哀。」
合適的配型骨髓找到了,我對她坦白了心意,她對我笑,還說以后要一起住。
一切在朝好的方向發展。
是噩夢吧,我腿軟得站不住了。
警察虛扶了我一把,看我站穩,把護身符和手機交給了我。
說只在海邊找到了這兩樣東西。
護身符已發舊,被海水淋濕了一角。
那是她爬了好幾趟山求來的,額上還留了一個疤。
卻被我隨手扔在置物架上,從未戴過。
是,我對她不好。
當初姜羽禾帶著金發碧眼的外國男友招搖過市,我嫉妒得發瘋,便無恥地利用了她。
她很快樂,好似渾不在意。
每天跟在我屁股后面不停地喊「阿辰」「阿辰」地叫,渾身充滿精力,不知道累似的。
藥會分門別類地裝,拗口的藥名和藥效她張口就來,連主治醫生也吃驚。
哄小孩似的,每次吃藥,她就笑嘻嘻塞給我一塊軟糖:「真棒,有獎勵!」
她會研究菜譜,準備厚薄合適的衣服,拉我散步。
她從不刻意提起我忌諱的心臟問題,卻總能妥帖地照顧我。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的心臟開始不安生。
總是亂跳。
尤其她對我笑的時候,又甜蜜又難受。
現在,她再也不會對我笑了。
為了激她,我故意說要帶姜羽禾來海邊舉辦婚禮。
姜羽禾一定說給她聽了。
她當時是什麼心情呢?
一定很難過吧。
所以她只身來到海南,選擇死在海里,是對我的報復對嗎?
沈星遙,你怎麼能這樣對我?
你怎麼能這樣對你自己?
……
剛走出警局門口,我接到一個電話。
「請問是賀辰逸賀先生嗎?」
「你好,我是姜小姐之前聯系的婚慶工作室,我們的工作人員都已到達天涯海角,請問您和您妻子什麼時候……」
「滾。」
「……」
「我說,給我滾,滾啊!!」
伴隨著電話嘟嘟掛斷聲,我的心臟又一次抽痛起來。
想想這輩子挺荒唐,唯一的婚紗照,竟是和姜羽禾一塊拍的。
我媽喜歡沈星遙,老催著我趕緊結婚,然后給她生個大胖孫子。
我卻總覺得是沈星遙在背后跟我媽吹耳旁風。
甚至為此跟她急過眼:「沈星遙,你別以為我不知道是你慫恿我媽。沈星遙,你就那麼想嫁給我?」
她半咬著唇,頭搖得像撥浪鼓:「不是我。」
似乎想起了什麼,她似乎有些失神:「我不能和別人拍婚紗照的……」
聲音太小,我懷疑自己聽錯了,又問了一遍。
她搖了搖頭,說沒什麼。
曉東結婚前,新娘試婚紗,作為伴娘的她也跟著湊熱鬧。
等簾子掀開,她小企鵝似的踩著碎步走了出來。
一瞬間,我被奪走了呼吸。
腰身纖細,胸前璀璨的碎鉆更襯得她肌膚如雪,她黑漆漆的眼眸看著我,似乎在等什麼。
按捺住狂跳的心臟,我嘴硬:「人家的喜事,你亂湊什麼熱鬧,那皺巴巴的伴娘服才是你的。」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她眼里的光一下子滅了。
她局促地鉆進簾子后面,好半天沒出來。
曉東斜眼看我:「你嘴是真硬啊,眼睛都看直了,還裝呢!」
是,我明明歡喜得要命,又嘴硬。
我明明對著她心狂跳,又抵不過不甘,和姜羽禾糾纏在一起。
「沈星遙,我錯了……」
胸口像壓了塊巨石,我疼得喘不過氣來,眼前的黑影越來越多。
疼痛從左胸腔炸開,我沒呼救,甚至隱約慶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