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那天晚上,他帶我出去逛,在路過一家婚紗店的時候,我停住了。
櫥窗里掛的那款婚紗。
和當初我選中的那款婚紗,一模一樣。
精致的流蘇順著胸口流淌下來,蓬松柔軟的輕紗在尾端迤邐而下。
華麗,又璀璨。
魏瑯在我耳邊說:「想要嗎?」
璀璨的燈光落在他臉上,好看得不像話。
我鼻子一酸,扭過臉說:「才不要,好馬還不吃回頭草,誰要嫁給你。」
我已經沒辦法嫁給你了。
但是隔天,我就發現魏瑯偷偷用白紙在扎一件婚紗。
做鬼只能收到紙扎的東西,他對著手機里那張婚紗的照片做了好久,都是在晚上躲著我,還偷偷在日歷上劃日子,日歷上有個日子,畫了一個圈。
是 9 月 21 號。
我們當初在一起的那天。
我沒有揭穿他,已經多久了,甚至我死的時候,我都沒有什麼多少情緒上的波折,但是此刻我居然有些緊張。
到了 9 月 21 號,我坐在家里,因為沒辦法化妝,我的手指都有些微微發抖。
鑰匙,輕輕轉動了。
我的心跳幾乎快到了極點。
門,微微打開了。
我的笑容凝固在臉上。
24
門口站著的,不是魏瑯。
是陳也,她手上捏著一把不知道哪里來的鑰匙,著急地打開了門,她的神態有些慌張,她根本看不見我,只能站在客廳中間,緊張地說:
「秦真,你在嗎?」
「你快跑!」
「你聽我的,你快跑,魏瑯,魏瑯要殺你!」
25
這天晚上,魏瑯回來的很晚。
他的手上,沒有婚紗。
我假裝不經意地問他:「今天沒有什麼事嗎?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他似乎有些疲倦,連眼睛都不敢看我,說:「工作有些累,我先睡了。
」
沒有求婚。
沒有婚紗。
甚至沒有一個完整的解釋。
他穿過我走過去,我感覺我的心口都有點疼。
晚上,等他睡著了,我爬起來,用之前李司墨留給我的符咒,劃破手指,可以短暫接觸到現實中的東西,打開他的手機。
劃開,找到微博。
私信第一條:
「大師。請你教教我。」
「如何打散鬼魂?」
26
仿佛還是很久之前。
工作后一年,魏瑯突然病重,需要做手術。
他父母走得早,家里沒什麼積蓄,我把外婆留給我的小房子掛在網上賣了,白天出去做兼職,晚上回來守在他旁邊,給他陪床。
每晚,他對我說:「秦真,我如果死了怎麼辦?」
我對他,一字一句,認認真真說:
「你死了,就算做鬼。」
「也要來找我。」
他當時一把把我擁進懷里,用盡所有的力氣吻我的臉。
此刻看著手機上那刺眼的求救信息,我從來沒有一刻,希望現在就是我眼花了,甚至我眼瞎了。
「你知道了?」
身后傳來他的聲音。
我感覺我的嘴唇在發抖:「為什麼?」
他靠在門框上,漫不經心說:「你是鬼,我是人。人打鬼,不應該嗎?」
27
不應該嗎。
不應該的。
不應該的,魏瑯。
28
他望向窗外:「我在國外過得很好,如果不是你爸爸突然叫我回來,我會更好。」
「他說,你在國內過得很不好,還說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他打開手機,給我看:「秦真,我在那邊已經有女朋友了,也快結婚了,如果你還活著,我或許可以回來,你都已經死了,你放過我吧。」
照片上,是他和一個姑娘的貼臉合照。
照片上的魏瑯笑得很開心,就好像之前和我在一起的時候那樣開心。
「真相,我也幫你找到了,不要怪任何人,你周圍的人對你已經是用心至極。」
「走吧,秦真。」
「這輩子,都不要讓我再看見你。」
29
我離開魏瑯,已經很長一段時間了。
在離開家門前,我問他:「你做婚紗是為了什麼?」
他抬頭看我,他的眼睛還是那麼漂亮,眉毛。他臉上帶著一貫輕佻的笑容:「愧疚嘍。」
「因為愧疚,所以做個禮物。」
「好啊。」
我強忍著眼淚,說:「那給我吧。」
他側過頭去,沒再看我眼睛,輕飄飄地說一句:
「燒掉了。」
燒掉了。
我不知道在路上昏昏沉沉飄了多久,我只覺得我第一次感到魂魄都可以這麼沉重。走到路上都邁不出步子。
我飄回了陳也的家。
陳也不知道我去看她了。她睡得很香。
我端詳了她的睡顏片刻,抱了抱她,然后又離開了。
我突然發現我無處可去。
這個世界,再也沒有我的容身之所了。
我順著河堤,一路走到我以前的學校,現在校舍翻新,曾經在這個操場,曾經有流星雨掉下。而那個時候的魏瑯,曾經微紅著臉,在我看書的時候偷親我一口。
最后,我去看了杰西卡。
杰西卡,她的本名不叫杰西卡,她叫王春。
我看見她望著我的工位發呆,躊躇良久,打開手機,打開我的對話框,眼圈發紅,發下信息:
「再見。」
也許,我真的快死了吧。連魂魄都跟著一起消失的這種。
30
我最后來到我原來那個舊舊的家樓下。
自從高中后,我幾乎再也沒來過這個地方。
我敲開門,門里只是傳來一個略帶咳嗽的聲音:
「誰啊?」
門緩緩打開。
我爸在客廳直起身,不敢置信般看著我。
「囡囡?」
他死了。
所以,他看得見我。
31
「我已經等了你好幾年了,囡囡。」
我爸握著我的手,他好像老了,比上次我見到他都要老很多,我感覺他看了我好幾年一樣,他絮絮叨叨地說:「你生我氣了,你都好久沒來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