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九重天的那群混蛋甚至不會停手,生生世世,每過一千年,我就會死一批同族。」
「他們不能入輪回,他們的家人卻還在傻傻地等待著,就像我一樣,滿懷期待地等了一千年。」
「不過沒事,反正我也要死了……」
小孩打斷我:「有一個。」
「什麼?」
「遺愿。」他一本正經地看著我的眼睛,「到底是什麼感覺呢?我不想以后再明白。」
我遲鈍地回憶了半天,才想起來他說的是夫妻。
「說不清楚。」
他并沒有失望,只是淡然點了點頭。
夜色濃時,他因白天過分透支體力,睡得正香。
我將他的衣裳蓋回他的身上,獨自朝著更深處走去。
我繼續留下,他大概率也得被我耗死在這兒。
我從不認為自己是什麼良善之輩,但要叫我眼睜睜看著他陪我送死,多少有點不忍心。
意料之中,我很快遇到了小孩口中的兇獸。
幾乎是我從未見過的龐然大物,青面獠牙地沖我飛奔而來。
光是它揚起的灰塵就能活埋我。
我站在原地從容赴死。
電光石火之間,它身后出現一抹修羅般的黑影。
朦朧間,鬼燈一現,露出桃花面。
是他。
小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引天光于劍上。
挾著獵獵狂風,自上而下,將它捅了個對穿。
那怪物仰天痛嚎一聲,立刻四分五裂化為齏粉。
我愣在原地,朝他看去。
他也在定定看著我,有那麼一瞬間我以為他會沖我破口大罵。
但他沒有。
他走過來,無比自然地牽起我的手。
他的手還是那樣涼。
暮色低垂,空曠的平野吹來陣陣冷風。
掌心一痛,滅墟開始地動山搖。
他的手與我十指緊扣,有鮮艷的血珠從指縫間滲漏。
搖晃的余影中,他如釋重負地彎起唇角:「這叫生死線,是比紅線更重要的存在。」
「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家住哪里?多大了……」我知道大約是到了要分別的時候,試圖抓住他,可他的手指卻已經變成一截枯骨。
最后的半抹殘影,只回答了我一個最無關緊要的問題。
「兩千歲,比你大點。」
「我們臭蟲就是這樣的。」他微笑著補充,「生長周期特別漫長。」
12.
他騙我。
他根本不是什麼臭蟲,他就是龍。
自月老殿回來后,我便一直在等太子上門。
他果然來了,但是早已沒了往日那般的漫不經心和氣定神閑。
「滴血是沒有任何用的。」他平靜看著我,一雙狹長的桃花眼泛著艷麗的紅,「我說了,這個比紅線重要得多。」
記憶中模糊的小臉與眼前這張漸漸重合。
我走上前去給了他一巴掌。
「解開。」
太子摸著半邊臉勾唇笑了笑,眼里卻無半分笑意:「無法可解,除非我死。」
「你很快就會死。」我惡狠狠地瞪著他。
「也不錯。」他隨意點點頭,「這樣你就永遠忘不了我,就像你永遠也忘不了你的珩玉哥哥一樣。」
「你做夢!」我一拳呼向他。
而他一改常態,強硬地攥住我的手腕,將我拉進他懷里:「為什麼?為什麼要拆穿我呢?」
他的下頜抵在我肩頭,聲音逐漸發倦:「連夢也不許我做嗎?」
「誰來讓我做個夢呢?」我麻木地站在原地,任由他抱著,「我無數次地希望自己當年能夠死在滅墟,至少,不用面對三天三夜都燒不盡的不周山大火,不用面對滅族之恨,不用昧著良心殺夫,更不用面對你。
」
當年從九重天滅墟之地逃出后,我馬不停蹄地趕回不周山。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姐姐定是找我找得快要急瘋了。
我失算了。
我再也沒能回到家。
我的家是美麗豐饒的不周山,不是被燒為廢墟的不周山。
如今的不周山,焦土混著沖天的殺氣,方圓百里內寸草無存。
其余生靈紛紛逃竄。
光是從他們嘴里打探的一二分消息,便足以拼出那是怎樣慘烈的戰場。
那日天上下來幾個神仙,張口便要姐姐再獻三千鳳凰花。
三千鳳凰花,在他們嘴里比路邊的野草還要賤。
姐姐自然不同意,那人直接祭出業火燒山。
為了護著姐姐逃生,全族長老都被殺了個干凈。
后來,我尋遍天涯海角,終于勉強湊了姐姐的三分生魂。
她不再是那個英明決斷的女族長。
她變成了整日整夜抱著我喊快逃的癲狂姐姐。
我不能不恨。
支撐我走到今日的,也就只有恨。
恨意就像暗處滋生的藤蔓,它的尖刺時時刻刻扎在我的心上。
我和它,都未敢有一刻松懈。
太子將我緊緊摟在懷里:「云娘,別想了,至少……今夜別想了。」
我抬頭看著他:「為什麼?難道今夜你想與我重溫舊夢嗎?」
說著,我解開衣領處的扣子:「怎樣?把我耍得團團轉,很好玩是嗎?你想要什麼?享齊人之福?」
太子一貫清冷的面龐染上薄怒,他猛地攥住我的手阻止我的下一步動作。
看樣子他著實氣得不輕,再用力一點我的手骨估計就要被他給捏碎。
我說:「殿下,我一路走來不太順利,多少次九死一生從鬼門關里爬出來,我早都數不清了。
我不欠九重天任何人,除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