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不安。
去西園寺求平安符時,我跪在佛祖面前磕了三個頭,雙手合十,閉目祈求。
希望林煦這一生平安順遂,幸福無憂。
像是有心靈感應一般,我回眸,正好與他撞上視線。
林煦站在掛滿紅綢的菩提樹下,朝我笑得眉眼彎彎。
那一刻我在想,如果真有神明,那他一定能聽到,我有多喜歡林煦。
攜手踏出寺外,有個小姑娘禮貌地攔下我們,遞來一張合照:
「剛才我看你們對視好有意境,順手拍下來送給你們啦。」
林煦笑著道謝,將那張照片放在距離心臟最近的口袋里。
婚假第二天,林煦接到一個電話,神色匆匆地準備離開。
他抱我抱得很緊,說道:「沈竹,任務完成,我就娶你。」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門被關上。
盛夏的晚風涌進室內,我卻莫名打了個哆嗦。
接下來的半年時間,林煦再一次,失聯了。
轉眼又至年關,和幾年前一樣,我縮在偌大的房間,看春晚。
手機鈴響了。
我接起。
窗外煙花炸開,對面也很吵。
爆竹聲、咒罵聲、尖叫聲,甚至槍聲,各路聲音混雜在一起。
那頭停頓片刻,輕聲喚我的名字:「小竹。」
我的眼淚瞬間流了下來:「你在哪兒?」
「還好嗎?」
「有沒有哪里受傷?」
他避而不答,喘息聲濃重。
「今年的煙花,漂亮嗎?」
「嗯,可惜沒有你當年送我的那場——」
二十歲那年,林煦曾為我放過一次煙花。
墻上掛鐘嘀嗒,時針指向零點。
他打斷了我的話:
「小竹。」
「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一聲接一聲,一聲比一聲低。
我捂著臉,死死咬住唇,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
眼淚掙扎著涌出了眼眶,滴在深色的毛毯上,暈開大片大片水漬。
我知道。
他想說盡后半生所有的祝福。
砰!
槍聲迭起,震耳欲聾。
幾乎是瞬間,電話被掛斷。
唯有窗外的煙火,映在冰冷的玻璃上。
明明滅滅,沒完沒了。
我跪坐在地上,泣不成聲。
「林煦,你撒謊。」
你明明說過,要陪我一輩子的。
你明明說過,任務結束就娶我的。
你撒謊。
你這個騙子。
騙子。
9
見到林煦尸體的時候,我幾乎無法呼吸。
像被人死死掐住咽喉,像鉆心的針扎進皮膚里滲血的疼,痛到麻木。
「你醒醒啊,林煦。」
「別睡了。」
「起來好不好?」
沒有人回答我。
我拉著他冰涼的手,不停地揉搓,總能搓熱的。
小羅眼圈通紅,哽咽地說:
「嫂子,對不起。收網那天本來挺順利的,可那群天殺的竟然隨身帶槍。林隊中彈后被他們逼到樹林里,我們趕到時,發現他擊斃了幾名毒販,自己也……」
他說不下去了,顫抖著手,把林煦的遺物轉交給我。
被彈孔擊穿的平安符。
沾了血的合照。
以及照片背面,不知何時寫下的一行字。
「祝我的小竹子平平安安。」
「——林煦。」
多可笑啊。
祝我平安的人,最后卻沒能平安。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的家,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到林煦下葬的。
他的墓碑上沒有名字。
我每天就坐在烈士陵園的臺階上,看著那塊四四方方的碑石。
想自殺時,系統找上了我。
我答應幫它完成攻略任務,因為——
我想復活林煦。
可是尋找攻略對象真的好難,好難啊。
我滿腦子都是林煦。
十七歲那年,在教室為我出頭的林煦。
十八歲那年,從霸凌者手中救下我,抱著我沖進醫務室的林煦。
二十歲那年,為我放煙花,祝我新年快樂的林煦。
二十三歲那年,在海邊親吻我,向我告白的林煦。
二十四歲那年,就算過敏,也會送花哄我的林煦。
二十五歲那年,戒臺寺菩提樹下,對我笑的林煦。
最后是二十六歲那年,長眠地下,再無生機的林煦。
我怎麼可能忘得掉他呢?
所以見到江厭的第一面,我就決定要選他。
只有日夜看著這張,跟林煦一模一樣的臉,我才有動力活下去。
很卑劣,對吧?
可那時候的我,真的已經處于崩潰邊緣。
看不到那張臉,我會瘋掉。
10
「所以你之前那些『舔狗』行為,都不是為了江厭,」休眠許久的系統忽然再次出聲,「而是,為了林煦?」
我點了點頭。
與此同時,得知真相的江厭,開始在我的公寓里發瘋。
我和林煦的所有合照,被他一張張撕下,扔進垃圾桶。
他赤紅著眼,按下打火機,冷眼看著跳動的火舌一寸寸舔過照片。
我氣憤不已,撲過去想阻止他,可手指剛碰到他的身體,倏忽間穿透而過。
「沒用的,宿主,你已經死了。」
是啊,我只是一具靈魂,根本無法夠到實體。
絕望之際,系統給我出了一個主意:
「我……可以自爆。」
「給你換取最后一次攻略機會。」
我怔住了,顫抖著唇,問:「為什麼?」
它默了默,答:「因為你的愛人是個英雄。」
「英雄不該黃土枯骨。」
「他應該好好活著,享受幸福美滿的人生。」
幾乎是瞬間,我熱淚盈眶。
意識逐漸被剝離,那道白光再次躍然眼前。
系統的聲音越來越遠。
最后只剩低喃:
「宿主。」
「這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啦。」
「祝你一切順利。」
「平平安安地把林煦帶回來。」
11
再次睜眼時,世界已經重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