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滿意的不是我的行為,是我這個人。
「我沒怎麼樣啊,我就不能不喜歡,不想要嗎?
「林遠,你到底要怎麼樣才滿意啊?」
林遠的眼里帶了些欲言又止,他又扯了扯領帶。
最后,他伸出手把項鏈盒子摔到桌上,動作中帶了置氣。
「我給你的你不要,我又怎麼會拿二手的去給心心?」
他破門而出。
我只是想得到他的安慰,告訴我,不要怕。
可是不用成本的話,在他這里卻成了天價。
又是一場不歡而散。
23
我隨手把項鏈塞到桌子底下的抽屜里,拿起筷子接著吃飯。
吃著吃著,我的眼睛卻變得模糊,眼底變得濕潤,嘴里的東西一點味道都沒有。
我只是機械又麻木地一口又一口地往自己的嘴里塞東西。
可連食物好像都不愛我了,不過兩分鐘,我吃的東西全進了馬桶里。
24
二十幾歲的身體好像和老人無異。
我還是掛了號去醫院拍單子。
拿到診斷單的時候,我整個人是蒙的。
我不過就是會嘔吐,會骨頭疼痛。
我明明什麼壞事都沒有干過。
可是。
我怎麼就快死了呢?
原來話不能亂說,說出口了,老天就當真了。
我僵在原地,醫生的話在耳廓邊上嗡嗡嗡地響:
「其實你這個階段還算是介于骨癌中期和晚期之間,是有希望的。
「其實本來也不會惡化得那麼快,主要是你作息太不規律了。」
要麼就是他的眼神太過單純不會騙人,要麼就是他當醫生的經驗不足,他棕色的瞳孔里印著的明明就是我那快要到盡頭的人生。
「晚期」字眼那麼大,大到我以為它們就在我眼前晃。
拽著病歷單的手指不停地抖,輕飄飄的一張紙我甚至握不住,整個人的意識好像突然被抽空,半夢半醒的狀態下,整個房間也變得天旋地轉。
「你下次不要再自己一個人來了。」
話音落地,我也被拉回了現實。
原來不是做夢。
我沒忍住,趴在桌子上哭出了聲。
年輕醫生的手一頓,拍了拍我的肩。
「要化療的話要盡早。」
我踉踉蹌蹌地走出門口。
許是哭得太大聲,病房門口的人在我拉開門的時候齊刷刷地看了過來。
25
醫院里,哀嚎遍野。
醫院外,陽光明媚。
我沒回家,沿著公園繞了一圈又一圈。
直到腿重得像鉛,再也抬不起來。
手機鈴聲響了又響,我置若罔聞。
還是一個路過的小姑娘提醒了我。
「姐姐,你電話在響。」
我才愣愣地接了起來。
「安然,你怎麼不接電話啊?
「我都打了十幾個了。」
我吸了吸鼻子,聲音里的沙啞無力和經紀人的亢奮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怎麼了?」
「有部新劇指明要你做女一,這可是難得的好機會啊,怎麼樣?是不是時來運轉了?」
不是時來運轉,是時日無多。
「幫我推了吧,林可,這段時間我想休息。」
林可關心的語氣從話筒的那一端傳來:
「安然,你怎麼了?沒事吧?」
我搖了搖頭,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對方根本看不到我的動作。
「沒事,就是累了。」
26
回了家,渾身疼得厲害。
我躺到了床上。
迷迷糊糊之中,林遠好像回來了。
窸窸窣窣的脫衣服聲。
「你怎麼推了那部劇?」
他還是第一次問我事業上的事,可是我實在太累了,累到眼皮都抬不起來。
「嗯,不想干了。」
林遠從鼻腔里冷哼了一聲。
我知道,他肯定覺得我當了少奶奶后連自己的事業都放棄了,覺得我不上進,對我不齒。
可是,我太累了啊。
累到我不想反駁他。
就當他是對的好了。
我迷迷糊糊地想。
27
我在家里的陽臺養了很多花。
又養了兩只長壽龜。
他們倒也會享受,時不時地就會躲進花下的陰影里休息,是極為相配的一對。
我已經不上班了,每天的樂趣就是逗逗烏龜,澆澆水,看看電視。
意外的是,林遠還挺喜歡兩只烏龜的,會給他們喂食,會在他們鉆出龜殼的時候偷偷把殼藏起來……
總之,對他們比對我好多了。
我又去了一趟醫院。
「你真的不化療嗎?」
年輕醫生看到我,眼里透著欲言又止。
我盯著桌面上的日歷入了神,原來我和林遠竟快結婚一周年了。
我搖了搖頭。
「不化療了。
「醫生,再開點止疼藥給我吧,上次給的吃完了。我實在是,太疼了。」
我原先是個耐痛能力特別強的人,每每去醫院,總會被醫生夸贊不輕易流淚。
可是,這一次,我實在是太疼了。
疼到我半夜要死死咬住下唇才能忍住不發出嗚咽聲,竭盡全力地去想童年快樂的事才能忍住不顫抖。
「止疼藥不要吃太多了,對胃不好。」
我甚至都有些佩服自己還能笑著開玩笑,我扯了扯嘴:
「醫生,我都快死了,還會在意胃嗎?」
醫生蹙起了眉,嘴唇翕動,半晌卻仍沒發出一個音節。
28
「你等我一下,我送你回家吧。
「剛好我也要下班了。」
我抬頭看向掛鐘,果然,快六點了。
我沒拒絕,這種時候,任何人的善意都顯得那麼彌足珍貴。
我看向醫生胸口的銘牌。
「鐘啟陽」。
上了車,鐘啟陽隨手給了我一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