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成績出來那天,我考出了歷史上最好的成績,年級第一,省里第三,很多學校給我伸過來了橄欖枝,我最后選擇了盛英高中,傳說中教育資源最好也最貴的貴族高中。
沒別的原因,它免學費,如果我選擇還會給我發一筆獎學金,五萬塊錢,可以還完虎哥剩下的債。
快開學的時候,我收拾東西,段停突然說要還差一件事,他將我的戶口本和身份證拿出來,摸了摸我的頭,帶著笑意。
「債還完了,我們開始新的生活了,你有沒有想過,」
段停斟酌了一下,指著我的身份證,眼神很溫柔。
「哥帶你去換一個新的名字,想叫什麼啊?」
我完全沒有想到段停說的會是這個,這個名字伴隨了我十五年,久到我也以為這個名字會伴隨我一輩子,陷在昏暗的雜物間。
童年記憶里的天總是霧蒙蒙的,我最討厭冬天,因為我要早起一個小時掃雪,生著凍瘡的手指洗衣服時能疼到心底,山路也難走,沾了雪混了土泥濘又骯臟。
我摩挲著身份證說。
「林夏吧,夏天的夏,熾熱的夏。」
我聲音很輕。
林引弟死在嚴寒的冬日,林夏在十五歲迎來了夏天。
20
高二分文理科時,我選擇了理科,老師跟我說,我這樣的成績穩定下去考一個 985 沒問題,如果再沖刺一下,清華也有可能。
還清虎哥的債之后,我和段停的生活輕松很多,段停認了包工頭當哥,小弟一樣忙前忙后跑腿沏茶,包工頭看他上道也愿意帶他在身邊讓他學一些技術。
賣苦力收入不穩定,一天有活一天沒活,跟著包工頭每月倒能穩定在四千,段停帶我離開城中村,搬進了一個舊小區。
一月租金一千二,但是門口有保安巡邏,段停不在家時,我不用再時時刻刻用桌子頂在門口,害怕有人踹門而入,冬天小區供暖,我第一次知道,原來在冬天一條薄被子也能睡得暖暖活活。
新年的時候,吃過年夜飯我坐在窗邊,段停躺在沙發上,常年在工地,段停的皮膚曬成了小麥色,他的胳膊上滿是結實的肌肉,看著身強力壯,誰也不知道年輕的身體下潛藏著多少日積月累的暗傷。
我無師自通地學會了按摩,每周至少找時間給他按摩一次,用著藥酒用盡力氣給他將肌肉揉開,長著年輕賣的苦力總會有代價,我多推一些多按一些,段停老了之后便少受一些苦。
我一邊推一邊給段停算賬。
「我打聽過,國家有助學貸款,學費住宿費四年都能貸款還沒有利息,老師說我還可以申請助學金和勤工儉學,大學還有各種獎學金,國家勵志獎學金一年能有五千,節省些足夠我上完大學。」
我感慨了一句。
「感謝國家。」
段停支著頭看我,嘴角有笑意。
「有想好上哪個大學嗎?」
我想了想,搖了搖頭。
「我好像沒什麼偏好,看分數吧。」
段停摸了摸我的腦袋,我歪著頭看他,眨眨眼。
「哥,等我上大學后咱們一起去北京,你別在工地干了,國家政策好,我上學不費什麼錢,你重新找個工作,你小時候有過什麼夢想嗎?」
段停頓了一下,他重復了一遍。
「夢想?」
語氣有些不確定,這個詞在他記憶中因為遙遠而模糊,如今再提起來人也似乎恍惚一下。
「有過吧,當個警察,你哥好像除了打架好也沒什麼擅長的了。」
段停笑起來,跟我開玩笑。
「也不知道收不收小學畢業的人當警察,或許我去當了還得專門找人上文化課。」
我不服氣。
「哥,你去年不是還幫警察在街上抓了個小偷,人家還夸你見義勇為是個好同志呢。」
我被段停養得和這個年紀的女孩沒什麼不一樣,正常的讀書,正常的上大學,以后也許會正常的畢業,正常的工。
窗外放起煙花,去年的除夕,我們還在冰冷的地下室凍得身體發抖,今年在充滿暖氣的屋子里暢享未來,看完煙花,段停催著我去睡覺,我轉過身又回頭對著段停笑,眼睛彎起來。
「哥,新年快樂!」
冬天會過去,日子也會越來越好的。
21
陸云停踱著步來回在病房里轉,一張臉陰沉的嚇人,他對我喊。
「林夏,你既然沒有心為什麼來招惹我!」
他們這樣的天之驕子沒吃過苦,一點點委屈就仿佛天塌下來似的,護士站在門外不敢進來,只能看到陸云停漲紅著臉嘶吼。
「好玩嗎?看著我被你迷得團團轉好玩嗎?我被你塞了紙條興奮得整晚都睡不著,你肯定知道的,高一收到的情書里有我一份。」
「你多高傲啊,高中三年只在乎學習,不愛說話不愛搭理人,班里有幾個人恐怕都不知道,收到的情書厚厚一疊看也不看扔到垃圾桶。」
陸云停看起來快要哭了,顫抖著聲音。
「你缺錢,可你只給我塞了紙條,所以你對我還是有一些好感的對不對?」
我搖了搖頭,垂下眼睛沒吭聲,陸云停突然暴躁起來,指著床上的段停,語氣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