飽受風吹日曬的綢帶褪了顏色,被我一條條挑揀出來,攏在手心。
木牌上的字跡隨年份增長變得蒼勁有力。
每塊木牌上,每個愿望里,都有一個相同的主人公。
主人公是我。
……
五年前——
念念不肯叫我哥哥,可我答應過叔叔阿姨會好好照顧她。
她有哮喘,不能讓她接觸到危險的過敏原。
希望她健健康康。
四年前——
念念變得總愛找我的麻煩,可我覺得這樣偶爾的吵鬧也挺好。
希望她不會覺得孤單。
三年前——
最近發現于念念笑起來嘴邊有兩個梨渦,讓人很想戳一下。
怎麼辦,我希望她能多對我笑,最好只對我笑。
兩年前——
我喜歡于念念,好像已經很久了。
久到周圍人都知道,只有她自己不知道。
下一行被突兀劃掉,依稀能夠辨認隱藏起來的字跡是:希望她也能喜歡我。
去年——
去年的字跡與以往不同,有些趕時間的潦草。
只有一句話。
希望于念念健康快樂。
16
沒多久,天色驟然陰沉下來,風夾雜著雨星,呼呼亂撞。
眼見雨勢變大,不好下山,我只好跟隨游客大流往寺廟中避雨。
暴雨突至,空氣異常潮濕,我開始感到胸悶,呼吸不暢。
而手機信號微弱,也無法與外界聯系。
幾乎是被困在了山頂。
我害怕哮喘發作,于是倚柱坐下,閉眼按揉掌心穴位緩解。
不知過了多久,聽見旁邊游客驚呼。
「你看!那邊有個小伙子居然冒雨上山,多危險喲!」
「說不定是來找女朋友的呢!」
我似有預感一般睜開眼。
整個世界安靜下來。
天空灰白,黑色人影在雨中朝我奔來,像部陳舊的默片。
陸遲身上的沖鋒衣被雨水沖刷得黑亮,他焦急地喊著我的名字:「于念念!」
下一秒,死去的聲音重新復蘇。
我起身過猛,有些頭暈眼花,他大步上前扶住我。
「你別亂動,是不是哮喘犯了?放平呼吸啊,放平呼吸,念念……」
有什麼模糊了我的視線。
是淚水還是雨水?
雖然看不清陸遲此刻的表情,可那抓緊我的手,微重的呼吸,緊張的情緒……
一切的一切都在暴雨沖刷下不加掩飾地顯露出來。
我揪住他的衣服,一點一點將他拉近,輕聲說著:「你問我在怕什麼,我怕自己喜歡上你……」
陸遲身體一僵,意識到我在說什麼后,想要阻止我:「先別說這些,你身體要緊!」
我沒聽他的。
「我還怕……怕假如我們在一起后,像所有普通情侶那樣,吵架,然后分手,這樣……」
我的聲音斷斷續續,有些抽噎:「這樣我以后都不能去你家吃飯了。」
「念念……」
「我只是不想輕易失去你啊,陸遲!」
青梅竹馬,大概比這世上絕大部分的情誼要堅不可摧得多。
可一旦沾上愛情,它會變質。
變得脆弱,腐朽,不堪一擊。
從小到大,我所有孤單的時光,都是陸遲陪在我身邊。
我只是害怕我們的關系變得岌岌可危。
害怕得到以后,再失去。
雨勢漸漸變小,我的呼吸也慢慢平復下來。
陸遲拂去我肩上的雨水,在我耳邊溫聲輕笑:
「于念念,你別冤枉我啊,我什麼時候和你吵過架?」
17
我突然想起一件幾乎被遺忘在歲月角落的小事。
高中的時候,我去陸遲家吃飯,體育頻道正在放某個山地自行車的比賽。
我看了一眼,遺憾感慨說那是我永遠也無法參加的運動。
陸遲問:「你有興趣?」
「也不是,只是覺得挺酷的。」
我咬著筷子,想了想又問他:「你說像這樣的運動,是不是只有真正熱愛的人,才能克服一切堅持到最后的終點?」
陸遲沉吟片刻:「或許吧。」
時間拉回現在,我無比好奇陸遲固執參加山地自行車比賽的原因。
于是問了他。
陸遲翻找著手機相冊,給我看了一張完賽憑證的照片。
我驚訝:「你不是摔傷了嗎?」
他揚眉自豪道:「爬起來,騎完了。」
我深吸了口氣:「你不要命了!」
「只是當時沒想那麼多,」陸遲的耳尖居然有些紅,「賽前我就下定決心,如果我能堅持下來,就向你告白。」
他看著我,神色尤其認真:「告訴你我一直很喜歡你,喜歡了很多年,念念,我是那個能堅持到最后的人。」
突如其來的表白讓我臉頰發燙,我小聲問他:「那如果沒有呢?」
「那就再等等,再努力兩年讓你喜歡上我。」
我輕哼了一聲,嘴角不可抑制地勾起:「誰說兩年之后就喜歡你了,真自戀。」
「那現在呢?」
「現在什麼?」
在暴雨之后,在莊嚴肅穆的寺廟中。
陸遲一字一句問我:「念念,做我女朋友好嗎?」
外頭出太陽了。
可在我眼前的少年更耀眼。
他捧著熾熱的一顆心,破除我所有的猶豫和不安,奮不顧身地奔向我。
我愿意為了他堅定地選擇我而勇敢一次。
「陸遲。」
「嗯?」
我吻上他,用行動告訴他了答案。
番外(陸遲視角)
1
陸遲還記得小時候第一次見到于念念,她穿著件粉色羽絨服,在雪地里,像個軟軟的團子。
陸父說:「念念比你小半歲,是妹妹。」
陸母說:「念念與尋常人不同,小遲作為哥哥,要保護好念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