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的女兒自己不管嗎!」
后來他就不問了,由著她去。
她開始分不清薛時微和薛時錦。
有的時候喊薛時錦喊微微。
薛時錦在自己房間寫作業,聽見樓上的媽媽喊薛時微, 一連好多聲。
沒有人回應。
她想出去看看她, 卻被突然出現在門口的媽媽嚇了一跳。
趙貞看著她, 開口:「微微, 為什麼不理媽媽?」
薛時錦愣了一下。
趙貞絮絮叨叨地:「今天做你喜歡的可樂雞翅好不好?」
薛時微早就不愛吃了。
小時候薛時錦愛和她搶。
長大了薛時錦不搶了, 她也不吃了。
但薛時錦沒說。
只是露了個笑:「好的, 媽媽。」
趙貞有些高興,哼著歌去了廚房。
半小時后薛時錦下樓,趙貞沒有做可樂雞翅。
看著她愣了一下,隨即笑笑:「丫丫, 你想吃什麼?」
薛時錦說:「都可以。」
分得清的時候她會問。
一直一直問。
問她的微微呢?
微微去哪里了?
有一次爸爸回來的時候媽媽不在家,兩人找了好久。
在離家很遠的地方發現她。
爸爸抱怨:「出門都不說一聲,手機也不帶, 害我們找了你好久。」
媽媽眼神呆滯,說:「我去找微微了。」
「她不在家, 她是不是離家出走了?」
「一個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
爸爸不說話。
薛時錦也沉默。
媽媽卻一聲比一聲著急:
「她哪去了?」
「早飯也沒吃晚飯也沒吃。」
「在外面會餓肚子的。」
她一遍遍問。
卻得不到任何回答。
反正到最后。
她會自己醒來。
9
趙貞跳樓的那天。
薛時錦正好在。
她瘋了十多年, 偶爾清醒。
唯獨那天, 像做了一場大夢后醒來。
陽臺上的風很大。
把掛著的衣服都吹落了一件。
一條紅色裙子,在空中飄啊飄。
就像一條晃蕩的血色河流。
趙貞站在臺上, 對著薛時錦笑了笑。
這次她分得很清楚。
她說:「微微說很想我。」
她頓了一下。
「對不起, 丫丫。」
「我不是個好媽媽。」
薛時錦張嘴, 開口卻沉默。
趙貞不在意, 只是笑了笑。
下一秒,縱身一躍。
那片血色的河終于落到實處。
10
爸爸進了搶救室。
薛時錦接到親戚的電話,都在勸她節哀。
誰也沒想到一場變故會如此巧合。
媽媽跳樓的時候,爸爸正好在樓下。
薛時錦接了電話, 在醫院的走廊上道謝。
掛了電話后, 走廊一下安靜下來。
風吹著她手臂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搶救室的燈還亮著。
她卻感到一種莫名的平靜。
11
爸爸活了下來, 代價是后半生無法行走。
薛時錦每天沒命地工作,終于還清了醫藥費。
離開的那天她把一張銀行卡送給爸爸。
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頭。
床上的爸爸看起來憔悴非常, 眉眼間藏著郁郁不得志。
薛時錦說:「女兒不孝。」
爸爸沒有看她。
也不說話。
一直到她關門。
玻璃制品砸在地上碎裂開, 緊接著一個又一個,像一場山崩海嘯。
薛時錦在門外靜靜聽了一會兒。
等到里面的聲音都小下去。
她才離開。
12
薛時錦上山那天是個晴天。
來接她的師傅穿著粗布麻衣。
上山的山路并不好走。
薛時錦差點跌了一跤。
廟在深山里,周圍是層疊的古樹
邁入門的前一秒,薛時錦下意識地回頭。
身后只有一條幽長的小徑。
通向來處。
師傅問她:「怎麼了?」
薛時錦搖搖頭。
轉身踏入廟里。
后記 2
周俏 29 歲的時候一個人去爬了雪山。
漫山遍野的風帶著雪沫落在她臉上,白茫茫的雪刺得她眼睛有些睜不開。
爬到頂的時候, 她一屁股坐在雪地里。
風聲呼嘯。
她感到一股沒來由的疲憊。
從十六歲那年追殺她至今。
過往像一段不斷坍塌的路, 她不敢回頭, 只能拼命地往前跑。
要背負傷痛,又要過得幸福。
她像緊繃的弦。
從未松懈。
可是好累啊。
微微。
不敢想你。
又很想很想。
風吹得她有些冷。
周俏坐在雪地里,卻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
她總覺有很多話想說。
總覺得風能幫她送到。
可是到最后, 她卻什麼也沒說。
下山的時候。
周俏把那枝鳶尾花插在雪地里。
三四步后回首。
藍紫色的花瓣隨風飄揚。
在白茫茫的雪地里,像振翅欲飛的蝶。
周俏擺了擺手,說:
「再見。」
-完-
十四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