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變得有些遲緩,大腦不能正常思考。
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褲袋子,里面有一包今天早上周俏給我的餅干。
還有一個大白兔奶糖。
左邊袋子是我的小靈通。
只剩一格電了。
我掏出小靈通,給媽媽播了一個電話。
沒有信號。
打不出去。
我嘆了口氣,用光照了一下薛時錦的臉。
她漂亮的臉蛋紅紅的,上面掛著兩串眼淚,看上去讓人心疼。
「不會的。」
「我們會活下來的。」
18
我讓薛時錦拿著手機照一照,在外面摸點有用的東西。
她探了半邊身子,窸窸窣窣摸索了半天,掏了一瓶被別人喝了一大半的水出來。
沒剩多少了。
她哭累了,口渴,喝了一口,問我要不要。
我也喝了一小口。
為了保存體力,薛時錦在我身邊待著。
我用手機給爸媽打電話,卻一直撥不通。
一直到半夜薛時錦昏昏沉沉地睡過去。
我就用手機打字,編輯信息。
——爸媽,丫丫和我在學校醫務室里被埋了。
是否發送?
是。
發送失敗。
發送失敗。
發送失敗。
發送失敗。
發送失敗。
……
我拿著手機到處舉。
終于在第一百九十多次的時候發送出去了。
短信是在第二天下午的時候收到的。
——不要亂動,保持體力,我們馬上來救你們。照顧好妹妹。
看消息的時候,薛時錦的肚子忽然叫了一聲。
我們一天沒有吃飯了。
我摸到口袋里那一袋餅干。
有些發愣。
照顧好妹妹。
眼前一片漆黑,又浮現出剛剛那條短信。
我把餅干拿出來,遞給薛時錦。
「只有一袋餅干。」
她呆了呆,迅速撕開包裝,咬了一口。
然后還給我。
餅干上只有一個小小的牙印。
但她咀嚼了很久。
我很少有和薛時錦有這麼和平地待在一塊兒的時候。
腿還在痛。
薛時錦終于把餅干咽了下去。
又趴在我身邊。
她小聲喊我:「姐姐。」
「嗯。」
「你是不是,不喜歡我?」
我沒說話。
腿上的痛已經不知道是昨天的殘留,還是一直在痛了。
我想起媽媽說:「微微,我是為了你才要生丫丫的。」
我有點想笑。
薛時錦又說:「我覺得你應該是有點喜歡我的。」
「要不然你也不會來找我。」
我還是沒說話。
薛時錦的肚子又叫了一聲。
我把餅干再遞給她,餅干已經被壓碎了。
薛時錦又咀嚼了很久:「姐姐,你也吃。」
19
大部分時間我和薛時錦都沉默地躺在地上。
偶爾她會起來伸展一下。
我能感受到我的腿已經漸漸不再屬于自己。
也能感受到隨著時間的流逝,薛時錦從崩潰到平靜,再到又漸漸崩潰。
爸媽沒有馬上來。
余震來的時候,薛時錦縮在我身邊,緊緊抓住我的手。
小石子和灰塵不斷落下。
她咳嗽了兩聲。
我不敢總用手機。
電量快被耗盡了。
薛時錦吃的少,低燒不見退,人也沒了精神。
被困的第四天。
我的腿全然失去知覺,背部被硌得難受,饑餓感被腹痛取代,喉嚨像是有一團火,快要燒起來。
我發了第二條消息。
在不知道第多少次之后終于發送了出去。
薛時錦不敢哭。
低低地嗚咽。
她說她不想死。
我開口,喉嚨已經很嘶啞,我說:「你不會死的。」
薛時錦動了一下,把已經所剩無幾的水遞給我。
我喝了一點點。
嗓子口的火壓不下去。
我問薛時錦:「你餓不餓?」
「餓。」
我掏餅干,餅干袋里面只剩一點點碎渣。
薛時錦接過,沒往口中放,只是問我:「姐姐,你吃餅干了嗎?」
我笑了下,輕聲說:「你昨天不是聽見我咬餅干的聲音。」
薛時錦不說話了,我把口袋里的糖也塞給她。
她說:「我不要。」
「你吃吧。」
我沒說話,直接收回手。
20
媽媽的電話是在半夜打來的。
久違的手機鈴聲響起的時候,被驚醒的我恍惚以為是自己午休時定的鬧鐘。
手機屏幕上閃爍著媽媽的名字。
我立馬接起來。
薛時錦也被吵醒。
媽媽的聲音里面滿是焦急,語速很快:
「我們馬上就到了,再堅持一下,救援隊已經在挖了。」
我用氣音回她:「……好。」
那邊快速打斷:「丫丫呢,丫丫還好嗎?」
「丫丫?」
信號不好,媽媽的聲音斷斷續續。
卻是顯而易見的焦急。
我想說她挺好的,燒也快退了。
只是發不出聲音了。
薛時錦醒來后立馬應上,語氣帶了點哭腔:「我在。」
「媽媽快來,我們好餓……」
「馬上就來了,你讓姐姐幫你找找周圍有沒有茲——」
「別怕——」
信號斷了。
薛時錦想要回撥。
卻一個也撥不過去。
手機瘋狂地竄出提醒:
電量已耗盡。
電量已耗盡。
我的腦袋有些亂。
薛時錦有些高興,她抓著我的手:「姐姐,姐姐,我們有救了。」
我瞇了瞇眼睛,眼前還是一片漆黑。
腦袋里混亂成一片漿糊。
有個聲音在問我:「為什麼要來?」
又有聲音說:「沒救了。」
失去知覺的腿又開始疼痛。
連帶著五臟六腑都開始疼。
好疼。
我拼命地吸氣。
鼻腔里滿是灰塵的味道。
好疼啊。
疼痛褪去之后。
我忽然覺得好冷。
好冷好冷。
好像周身都是寒氣,千絲萬縷地,拼命往我骨頭里面鉆。
「……好冷。」
薛時錦愣了一下,湊近聽我的聲音:「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