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一頓地疼。
薛時錦吃完了飯,忽然站起來,朝著我鞠了一躬。
「姐姐。」
「對不起。」
「昨天、是我不對,我不應該擅自動你的東西。」
我沒說話。
抬眸了看了一眼媽媽。
她看著薛時錦,眉眼帶笑,像是很欣慰。
爸爸也是一樣。
被我看的那一瞬間,他回過頭,對上了我的眼睛。
他一下蹙了眉頭,朝著薛時錦的方向歪了歪頭。
我看懂他的意思。
收回目光,好半天,嘴角才扯開一點笑。
我說:「沒關系。」
「我不怪你。」
爸爸的手一下摸上我的腦袋,帶著點慈愛:「這就是嘛。」
「好姐妹怎麼會吵架呢。」
「我們家丫丫真乖。」
「知道勇于承認錯誤。」
媽媽也一下子笑開,夸她:「真棒。」
我坐在原地看著他們。
好半天。
自己起身上了樓。
8
爸爸說薛時錦很乖。
所以特意買了海鮮獎勵她。
做飯的時候,廚房的香氣一陣陣飄過來。
我路過時有些打嘔。
薛時錦很高興,轉著圈圈跳來跳去。
「姐姐?」
「你不高興嗎?」
「螃蟹好好吃。」
「魷魚也好吃。」
她看著我笑,像童話故事里無憂無慮的小公主。
我沒說話,給自己倒了杯水。
喜歡薛時錦肯定是假的。
但我也沒有多討厭她。
小時候被爸媽一遍一遍地教,她是家里最珍貴的寶貝。
我也沒有希望爸爸媽媽偏愛我。
我只是想,只是想。
他們也可以和愛薛時錦一樣愛我。
可是每一次都像小時候一樣。
每一次我騙自己他們也愛我的時候。
他們就會再一次做出傷害我的舉動——
爸爸媽媽。
沒有一個人想起,我海鮮過敏。
9
我可以不吃。
所以我端著碗,只顧著夾桌子上的青菜。
薛時錦卻忽然夾了一塊蝦放在我碗里:
「姐姐,這個好吃。」
我對上她彎彎的眼,愣了一下。
下意識地去看媽媽。
媽媽笑了笑,也給我夾了一筷子魷魚:
「微微,多吃點有營養的,別只吃青菜。」
「你爸做的可好吃了呢。」
「嘗嘗這個梭子蟹。」
爸爸也往我碗里夾了一筷子:「這個還是我的拿手好菜。」
「微微嘗嘗。」
頭頂的白熾燈晃得我有些發暈。
我低下頭。
媽媽說:「快嘗嘗呀微微。」
「長身體的時候要多吃點肉。」
我把頭又往下低了點。
眼淚砸在米飯上。
13 歲在奶奶家吃了蝦。
我起了一身的疹子。
奶奶打電話讓爸媽趕緊來送我去醫院。
醒來的時候看見媽媽坐在我旁邊握著我的手,眼眶紅紅的。
她摸了摸我的腦袋,語氣溫柔:「微微,以后千萬不要吃蝦了,知道嗎?」
「還有螃蟹,水里出來的東西。」
「吃了就會生病的。」
我移了身子,把頭拱進她懷里,媽媽縱著我,輕輕摸我的發:
「嚇死媽媽了,以后一定要記牢了。」
「在外面千萬不能吃這些了。」
「記住了嗎?」
我點點頭。
「知……道了。」
我夾了蝦,往嘴里塞。
辛辣的味道充斥口腔。
薛時錦說得對。
確實很好吃。
爸爸問我:「怎麼樣?」
我沒有回話,把他們夾在我碗里的菜全部塞進嘴巴里。
狼吞虎咽。
薛時錦一下子笑了:「好吃,姐姐吃得好快。」
媽媽也在笑。
只有我低著頭,眼淚一顆顆砸落在碗里。
喉嚨里像是驟然升起了一團火。
我的皮膚一點點變紅。
無處不在的瘙癢讓我開始難受。
呼吸也逐漸困難。
手里的筷子落下,連帶著我的腦袋也一起砸向桌面。
10
我是在醫院醒來的。
臉腫到眼睛都有些睜不開,我想動一動手指,卻只覺得滯澀如木偶。
呼吸有些不暢,還有些惡心想吐。
爸爸媽媽沒有在病房里。
我看著頭頂冷白的墻。
然后一聲怒喝如驚雷般炸開:
「你為什麼不看好微微!」
「她海鮮過敏你為什麼還要夾給她吃?」
爸爸不甘示弱地反駁:「你不也夾了嗎?」
「難道你記起來了?」
「微微小學的時候過敏不是你陪著她嗎?你不應該記得更牢一些嗎?」
「難道她只是我一個人的孩子嗎?!」
「你總帶她和丫丫出去吃飯,你難道記不住她能吃什麼不能吃什嗎?」
爸爸像是氣笑了:「你平時給她做飯,難道你想不起來她不能吃海鮮嗎?」
……
爭吵的聲音沒有休止。
我甚至能聽見有護士來勸阻他們:「麻煩小聲一點。」
我突然有些后悔。
我不該吃那些海鮮的。
我不該妄想他們會對自己的遺忘而感到愧疚。
我不該以為,以為這樣自己就能夠因為他們的愧疚而多分得一點注意。
我只是一個被相互推諉的責任。
好像被推到對方頭上,自己就能從「是我的錯」的漩渦中逃脫。
門外的聲音還在吵。
我是翻了個身。
眼前模糊不清。
光影交織。
定格。
色塊在一片混沌中被拼湊成十三歲那年坐在床邊的媽媽的模樣。
她的手撫摸過我微微被汗濕的頭發,說:「看到微微生病,媽媽的心會很痛的。」
我閉上眼睛。
「對不起。」
「媽媽。」
11
我是第二天從醫院逃跑的。
爸媽吵完架以后,爸爸走了,媽媽推門進來,滿臉的疲憊。
看著床上的我,只是說了一句話:「以后不要再吃海鮮了,記住了。
」
我沒點頭也沒搖頭,只是看著窗外,沒有理她。
媽媽也沒有說話,只是給我掖了一下被子:「我們明早再來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