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舍友目光如炬的看著我,眼睛里帶著新奇的打量,就好像看見會自己穿衣服的猴子。
我在燈光下無所遁形,可我不想讓葉窈和謝燁誤會,所以點了點頭。
葉窈松口氣,看著我的眼睛里重新攢起了笑意,眼睛一轉,她的表情突然變的興味盎然起來。
她像逗狗那樣問我:「那你智力多少啊?九乘九等于多少,你知道嗎?」
這樣侮辱人,即使我反應比旁人慢一點,也聽出她話里明顯的嘲笑和惡意了。
我收起笑,面無表情的看著她。
可這還不算完,后來她還故意在宿舍用一種抱怨的語氣說:「真的好煩,學校為什麼什麼人都放進來啊,偏偏還跟個傻子住一個寢室。」
她說完還嫌棄的看著我,問:「你不會發病吧?」
以前雖然葉窈帶頭在宿舍孤立我,但其它兩個舍友還會和我說話,葉窈這句話說出來后,其它舍友對我的態度明顯變的有些避之唯恐不及。
好像我不是傻,是有傳染病一樣。
沒關系,我的反應很慢很慢。
我在床上抱住自己,小聲的跟自己說:阮阮,不難過。
不難過,你不是傻子,只是上帝給你開了負的 1.0 倍速而已。
可這只是噩夢的開始。
班里的人很快就知道我的事情了,他們會隱晦的看著我竊竊私語。
我遭遇了一場集體的班級孤立。
沒人欺負我,他們只是忽視我而已。
我總是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教室的最角落,上課的時候我做什麼老師都不會管我,小組課堂作業時,也從來不會有人愿意和我組隊。
也是,反正我又不用考試,組隊的話大概會連累他們。
我在教室像個透明人一樣。
我趴在座位上,抬頭望著窗外的陽光,看著陽光在樹蔭底下一點點的斜移,等樹冠的陰影移到我的課桌上的時候,就放學了。
快下課的時候,我收到謝燁的短線,問我今天要不要跟他和葉窈一起吃飯。
我打:不用了,我想自己吃。
兩周前,我就以想自己獨立開始一個人吃飯了。
謝燁沒勉強,他頓了頓,又問:「有人欺負你嗎?」
他大概看見八卦我是傻子的帖子了,我聽見過葉窈在宿舍跟他道歉:「對不起,謝燁,我只和同班幾位同學說過,本意是想讓大家多照顧一點阮阮,我不知道會有人發帖子嘲笑她。」
這個理由無懈可擊又善良,謝燁很快就原諒了她。
只是那之后,他就會習慣性的問我,有沒有人欺負我。
我的手頓在手機九宮格的鍵盤上,過了半響才拼出一個字:有。
要發出去前我突然想到了我媽媽,我來 A 大時她一直即開心又擔憂,我在家的時候經常能看見她背著我偷偷掉眼淚。
七歲以前我就開始學習鋼琴、小提琴,每個老師都夸我聰明伶俐,我變成這樣,最難過的應該就是她。
那時候有人建議我爸媽再生一個,她卻堅決的拒絕了。
因為她怕正常的弟弟妹妹會分散掉她對我的愛。
她說阮阮那麼可憐,不能再將母愛分走一半了。
如果我和謝燁說我被集體孤立,他一定會讓我爸媽將我帶回家保護起來。
我不讓媽媽難過。
想到這里,我頓了頓,把那個「有」字的拼音一點點的刪掉了。
我說:沒有,大家都對我很好,^_^
我這樣說謝燁就相信了,他沒有繼續問下去。
其實我能隱隱感覺到,謝燁關心我好像只是例行公事。
他的關心是義務、是責任,卻不是出自于真心。
如果我和他說我在宿舍被葉窈孤立排擠,他應該會很煩吧。
因為這就意味著他又要幫我處理爛攤子,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樣。
更何況排擠我的人還是葉窈。
他那樣……喜歡的葉窈。
我想還是不要告訴他好了。
我可以學會獨立、學會成長。
謝燁曾經跟我說大學是個很好的地方,那一定就很好。
只要我慢慢的去適應。
7
我愛上了逃課。
我喜歡學校的花園,里面有很漂亮的格桑花,有各種顏色的月季和玫瑰,它們開的太寂寞了,都沒人欣賞,我會經常去看看它們。
我坐在石椅上陪月季聊天,直到謝燁找到我。
他不知道為什麼神色非常非常的難看,緊緊的抿著唇,冷著臉問我:「為什麼逃課?」
我低著頭,小聲的說:「我忘記時間了。」
謝燁的語氣很不好,他像是應付一個非常無理取鬧的小孩一樣,語氣倦怠又隱忍:
「阮阮,是你自己要來上大學的,是你自己告訴所有人你想學著獨立長大的,那麼能不能不要到處瞎跑讓別人擔心?」
「如果不是葉窈給我發微信,說你沒去上課,你一個人跑出來,遇見危險了怎麼辦?」
「你想讓我再繼續背上一個心理負擔嗎?」
我其實是不會亂跑的,我知道哪里能去哪里不能去。
我只是不想待在那個我格格不入的教室里。
我抬起頭看站在我面前的謝燁,他很高,又是逆光,我瞪大眼睛也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反倒被陽光刺出了一眼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