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婚玩家手冊之俗人》第8章

我只入了股,經營一概不管,偶爾順路才進去看看。

這天我去最大的舞蹈室找陳敏,正好趕上探戈課下課,學員們都還沒走,戀戀不舍地圍著桑提諾討教。

那高大的外國男人一眼看到我,熱情地扭著舞步過來,拉住我的手飛快地旋轉,最后一個下腰定住。

我大腦一片空白地被他拎著轉了幾圈,上半身懸空后仰才下意識攀住他手臂。

學員們捧場地鼓掌叫好,桑提諾扶我站好,笑著說:“這麼柔韌的腰,不學探戈可惜了。”

我有些不快,礙于場合沒有發作,冷淡地笑了笑,走出教室。

后來幾次聚會尾牙等活動,我們又見了幾面。

我有些納悶陳敏最近怎麼有事沒事總叫我來這里,陳敏意味深長地笑:“我也是受人之托……喏,那阿根廷人,迷上你了。”

我下意識朝那外國人方向看了一眼,只見他正端著酒杯緩緩向口中送,一雙淺棕色的眼睛直勾勾盯著自己。

我若無其事移開目光,皺眉對陳敏低聲道:“你搞什麼?瘋了?”

陳敏有些醉了,嗤嗤一笑:“有什麼關系啊?男歡女愛圖個樂兒唄。你以為你家蔣軼在外面能老實了?”

她湊過來:“這外國佬一看就是會玩的,又高又壯又熱情,整天跳舞,肯定體力好……怎麼,你還真要為蔣軼守身如玉啊?你倆現在……一個月還能有幾次啊?”

相處這麼多年,我對陳敏恨人有笑人無的大小姐脾氣已十分了解,姐妹一場,我也沒興趣去對陳敏的道德觀做評判,索性笑而不語,將話題岔開。

聚餐結束,陳敏拒絕了我送她回去的好意,還一個勁兒地高聲招呼桑提諾,讓他送我回家。

我只好把醉醺醺的陳敏塞進車里,囑托代駕慢點開,又給李瑞打了電話。

放下電話才發現,其他的員工都走了,只剩下桑提諾還在我身邊緊跟著。

他顯然以為自己今晚有機會,朝我曖昧地笑,欺身貼上來。

我懶得和他多說話,深更半夜的,心里多少也有些顧忌,快步走到自己車邊,上車將車門甩到他臉上。

車子匯進車流里,我慢慢放松下來,想起陳敏的話,我輕輕嘆了口氣。

我和蔣軼這方面的頻率不算低,但我確實已經很久沒有在這件事情上感到享受。就好像心冷了,身體也很難熱起來。

但可悲的是,與蔣軼之外的男人“找樂子”這種事,我仍然不能接受。

我想起以前問母親,為什麼不再找個伴兒,母親有些蒼涼地笑:“你爸是個混蛋沒錯,可見過這麼多男人,還是覺得沒人能和他比。”

我自嘲地笑了笑,事到如今,我終于理解了母親。這與那個男人已經沒有關系,只是不想褻瀆了自己。

大寶彈完了鋼琴作業,我將陷入回憶的思緒收回來,趕緊給女兒一個擁抱,有針對性地夸獎幾句。

忙到夜深,三個孩子終于睡了。

我剛回到臥室,俱樂部又來電話,說陳敏老公李瑞來鬧事,把店里砸了,還把陳敏打了。

電話里一片高聲叫罵,小前臺說話都直哆嗦。

我揉一揉額頭,眼看著要過年,這都什麼事兒。

我掛了電話穿外套,蔣軼拿起車鑰匙:“我和你一起去。”

我看了他一眼,猶豫一下,點點頭。

我們來到俱樂部門口,透過透明玻璃,看到大廳里燈火通明,陳敏胡亂裹著條毯子,披頭散發,指著李瑞尖聲叫罵:“……床上前前后后超不過三分鐘,還有臉來捉我的奸!媽的只知道你那玩意兒小,沒成想心眼兒更小!說好了各玩各的,你憑什麼管我?余曼也和他睡了,人蔣軼問都不問,那才叫干大事兒的男人……”

我無奈地翻個白眼。這姐們兒實在要不得了。

蔣軼偏過頭來看著我,面無表情。

李瑞沖上去打了陳敏一耳光,被他帶來的同伴趕緊死死拉住,氣喘如牛:“你他媽還有臉說!剛剛那外國佬兒求饒的時候都攤牌了,他先勾搭的我,沒得手才找你泄火,還能撈著點兒零花錢!你丫還以為自己是什麼香餑餑,蠢貨……”

蔣軼看了眼角落里被人按在地上的桑提諾,鐵青著臉要推門進去。

我站在原地,突然覺得沒勁。

“我先回去了。”我自顧自轉身往臺階下走,一句也不解釋。

蔣軼扭頭盯著我,臉越來越黑,然后轉身大步追上來,坐進駕駛座。

一路上他不說話,把車開得像要飛起來一樣。

蔣軼的怒氣一直持續到進家門。

他將門摔得山響,將我推在墻上,親吻如兇狠的啃噬。

我怕驚動了保姆和孩子們,一邊躲避一邊生氣地推搡他。

蔣軼一把將我抱起來,直接抱進房間里,扔到床上。

我彈坐起來,頭發都散掉了,憤怒地瞪著他:“你發什麼瘋……唔……”

蔣軼扯掉外套壓上來,不由分說堵住我的嘴。

一場歡愛如床上的戰爭。

許久,我終于精疲力盡放棄掙扎,望著天花板,疲憊地說:“懷疑我你可以離婚,不必這樣折磨我。”

蔣軼牢牢占據著我,臉埋在我頸間,許久才低低道:“我沒有懷疑你,我知道你對男人沒興趣。"

他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抬起頭看向我:“我怎麼做才能讓你熱起來?碰你哪里才有感覺?是這兒麼?嗯?還是這兒?”

他的動作稍顯粗魯,泛紅的雙眼卻暴露了些許無助和絕望。

我沒想到他突然會有這樣的表現,下意識閉上眼睛。

蔣軼冷笑了一下,垂眼看著我:“你恨我是吧?從四年前開始你心里就一直過不去,對不對?嫌我臟?跟我上床像被強奸?”

他的聲音越來越重:“你到底想要我怎麼樣?從那以后我有沒有再做過對不起你的事?而且我根本就沒有碰過那些女人!”

他將床上三寶的一只玩偶丟出去,重重砸在墻上。

我還閉著眼睛,但劇烈起伏的胸脯泄露了亂掉的呼吸。

房間里安靜下來,只剩蔣軼急促的喘氣聲。

他坐在床上沉默許久,頹然抹一把臉,起身套上褲子拎起外衣走出去。

兩天后就是除夕,今年公婆和母親都在我的小家過年,所以會有很多親朋好友來拜年。

我忙得團團轉,從長輩們的消遣活動到孩子們的新年衣,再到待客的菜色酒水、紅包點心,樣樣都要準備周全。

我們發生沖突那晚,蔣軼一夜未歸。第二天下班回來倒也心平氣和,若無其事。甚至還主動幫我安排些家事。

除夕那天,我和保姆在廚房忙年夜飯,公公寫春聯,母親和婆婆聊天看電視,三個孩子終于盼來了天黑,吵著要放煙花。

北京禁放煙花好幾年,年味兒已經越來越淡,今年為了讓孩子們開心,蔣軼特意從廠家買了些電子煙花回來。

他挑了幾個最簡單安全的,教會二寶使用,三個孩子就高高興興在陽臺上放起來。

電子煙花效果其實與普通煙花沒法比,好在孩子們無從比較,倒也玩得興高采烈。

我不放心,跟到陽臺上來囑咐:“千萬注意安全啊,讓爸爸給你們放,不許自己弄。”

幾個孩子敷衍地答應著,二寶朝爸爸偷偷扮個鬼臉。

我轉身要回廚房去,蔣軼拉我到懷里圈住:“忙什麼,看一會兒再走。”

孩子們都喊著媽媽快看。我沒辦法,只好留下。

蔣軼輕輕擁著我,蹭一蹭我耳邊頭發:“那天晚上……對不起。”

我沒說話,許久才搖搖頭,身體卻不知不覺放松下來。

“我那天……其實很害怕,”蔣軼接著說,語氣平靜,帶著一種豁出去的坦誠:“我發現如果你真的……有別的男人,我完全沒辦法接受。”

孩子們玩得大呼小叫,我很慶幸,這樣我就可以假裝看著他們,不必面對蔣軼。

“余曼,我不知道你有沒有感覺到,我其實……是愛你的。不是什麼老夫老妻的習慣,也不是什麼親情,是越來越深刻的愛慕和吸引。

“我越來越喜歡看著你,看你在家里走來走去,看你慢條斯理地安排家事,看你對孩子們溫柔地笑。我越來越享受和你待在一起,哪怕你不和我說話,哪怕你對我視而不見。

“余曼,我很抱歉我的感情遲來了很多年,但我希望你能夠面對它,試著接受它,再給我們的愛情一個機會。后半輩子還有幾十年,情投意合的婚姻總比同床異夢更有可能幸福,對不對?“

我望著那電子煙花,好久才笑著自嘲:“這電子煙花看著好奇怪,不倫不類的,就像我。”

蔣軼皺著眉頭看著我,剛要說話又被我打斷。

“你還記得我剛跟你結婚時的樣子嗎?愛哭愛笑,戀愛腦,心無城府,很蠢是不是。

“但那個我,才是真實的我。雖然她被我徹底地拋棄了。你喜歡現在的我,是因為我現在理智、冷靜、精明,最符合你對妻子的預期。

“我其實并不怪你沒有像我希望的那樣,一開始就愛上我,但你的確在沒有事先說明的情況下,用虛假的婚姻換走了我的一顆真心。

“不過我現在都已經想明白了。蔣軼,你我骨子里都是俗人。你為了利益可以出賣自己的婚姻,我也沒能做到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我能理解你,也會和你一起走下去。但我們這種俗人,就別再對任何純粹而高尚的感情抱有奢望了吧。”

我聲音里帶著豁達笑意,還有一絲無奈的嘆息。

門鈴響了,保姆去開門,是第一撥來拜年的親朋。客廳里一下子熱鬧起來。

三位長輩起身寒暄,三個孩子也跑過去拉小伙伴一起玩。我順勢將蔣軼的手臂從自己腰間拉下來,快步走過去招呼客人。

蔣軼一個人站在昏暗的陽臺里,目光靜靜追隨著我,像這幾年來他無數次做過的那樣。

我也像無數次做過的那樣,故意忽略他的目光,集中精力去和客人寒暄,務求做到熱情周到,八面玲瓏。

客人都已落座,男主人卻遲遲不現身,這太失禮了。我忍不住朝陽臺上望一眼,撞見蔣軼的目光。

幽深的,寂寥的。藏著幾分苦澀的無奈,還有幾分綿長的情意。

見我嗔怪地瞪他,他朝我笑了一笑,緩步朝客廳走來。

我垂下眼,定了定神。

他剛剛的笑容,溫柔而包容,讓我竟然有一瞬間的心軟。

這一生與所愛的人,永遠近在咫尺卻又遙不可及,對他來說是不是有些殘忍。

然而我很快又釋然。

是他蔑視真心,太過隨意地用感情交換利益。又缺乏耐心,沒能等待歲月將璞玉打磨出光彩。

這是對他這樣褻瀆感情的凡夫俗子最好的懲罰。

孩子們終于忍不住把最大的煙花啟動了,陽臺上空一片絢爛。我有條不紊地安排開席,一邊隨眾人一起笑著望過去——

一邊是浪漫煙花,一邊是俗世煙火。余生廣闊,從此一切由我,自在隨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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