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頭暈眼花,摔在了一地的碎瓷片里。
他一只手掐住我脖子,一只手扯我的頭發。
然后,拳頭密密麻麻打在我身上。
耳邊傳來寶寶的大哭聲,但他仿佛沒聽見。
我終于明白,我不該對他抱有任何幻想的。
那拉扯著我讓我下不了決心逃離的,無非是寶寶不能沒有爸爸。
可是,寶寶真的需要一個暴力狂爸爸嗎?
凌晨三點,他睡熟了。
我悄悄下床,寂靜又快速地收拾了證件和寶寶的東西。
忽然床上有一聲響。
我手心都出了汗,僵硬了許久才回頭去看。
原來他只是翻了個身。
整個夜晚都是安靜的,只有我的心跳得快從嗓子眼里蹦出來。
撲通撲通!撲通撲通!
凌晨三點二十,我抱起寶寶,背著大書包,打開了家門。
是的,我連行李箱都不敢拿,我怕行李箱輪子的聲音吵醒他。
門剛打開,寶寶忽然睜開了眼睛。
她要哭了。
那一瞬間,寒意從頭頂躥到腳底。
我不怕她哭,但我怕她爸爸會醒。
路燈透過窗戶照進來,寶寶眨了眨眼睛,伸手摸我的臉頰。
她沒有哭,但她的手上全是淚水。
2
我到哥哥家時,全家人都醒了。
爸爸就坐在客廳抽煙,一根接著一根。
媽媽一指頭戳我腦門:「你個死丫頭,大半夜地跑出來,我一整宿都沒睡好!」
說著說著,她哭了:「后面又挨了多少次打,你怎麼一句也不跟我們提呀?」
我仰起頭,淚流滿面。
不提,是不知道該怎麼提。
我該怎麼說,從前我們都看錯了人,我們都瞎了眼?
哥哥卷起我的袖子,看見那些淤青,憤怒道:「我要去打死他!」
他們的嗓門一個比一個大,妍妍在我懷里哭了起來。
我連忙拍拍她的背安撫:「乖乖,我們在舅舅家了,舅舅家很安全,乖乖不哭哦。」
孩子的哭鬧聲和大人的怒吼聲混作一處,嫂子這才從廚房出來:「你有家有口的,要打死誰?玲玲,快進來坐,別傻站著。」
爸爸把煙掐滅,開了口:「你之后,有什麼打算?」
我說:「我要跟他離婚,等寶寶再大一點兒,我就去找工作。不能大富大貴,但養活我們娘倆兒還是沒問題的。」
嫂子抱著寶寶,幾次看過來,欲言又止的樣子。
哥哥沒看她,說:「玲玲,別的你先別想,你就安心地在我這里住下。那姓林的要是敢來,我打斷他的腿!」
林立紹的確來了,卻直接跪在了哥哥家門口。
他痛哭流涕:「我錯了,爸媽,都是我不好,我酒喝多了,我不是人。」
他先示弱,爸媽反而不好罵他。
左鄰右舍都探出了頭,哥哥只好讓他先進來再說。
林立紹說:「我早想來接玲玲,前兩天工作忙耽誤了。這幾天麻煩哥和嫂子替我照顧她們娘倆兒了。」
說著,他就上來拉我的手:「玲玲,跟我回去吧。」
他的手一碰到我,我就想到那天他掐住我脖子時的感覺,下意識地甩開。
他皺了皺眉,又很快緩和神色:「玲玲,別鬧,跟我回家吧。」
我說:「我不會跟你回家的,我要跟你離婚!」
林立紹的臉色一僵,隨即笑了笑:「好好好,我不提這個了。」
他把門外帶著的那些禮品拿進來:「爸媽,這是美國買來的保健品,治高血壓有一套。」
爸媽對視了一眼,爸爸淡淡地說:「不用,你帶回去給你爸媽吃。
」
林立紹說:「他們特意叮囑讓我帶來給你們吃的,你們就留著吧。」
他又不好意思地說:「兩天沒見妍妍了,怪想她的,是在里屋睡著嗎?我能進去看看嗎?」
他姿態低到這份兒上,我只好帶他進房間。
門剛關上,林立紹就變了臉。
「你要和我離婚?」他盯著我,「勸你趁早斷了這個念頭。」
我不由自主地戰栗起來:「你想干什麼?我告訴你,我爸我哥可都在外面,你還想打我嗎?」
林立紹笑了:「我不會打你。但你要是跟我離婚,我發誓會殺了你全家。」
仿佛預感到我要做什麼,他指著我:「你喊一聲試試看?你爸你哥頂多打我一頓吧?他們敢殺了我嗎?但你要知道,我什麼都做得出來。」
望著我,他意味深長地笑一笑:「你想散散心,可以。但不許再提離婚,不然,我明天就拿刀過來,一次殺不成,我殺兩次。要乖一點,知道嗎?」
他打開門出去了,我后背全是冷汗,慢慢地滑到了地上。
3
林立紹走了,我拖延著不肯回去,大概又住了一個禮拜。
這天夜里,哥哥和嫂子在房間里吵架。
房間隔音不好,他們再小聲,我也能聽見。
「你外甥女天天夜里哭,你妹妹消毒奶瓶的水聲嘩啦啦的。我根本睡不好,開著會就打瞌睡,都挨批了!領導要扣我績效工資,你給補嗎?」
「你就不能體諒一下我妹妹嗎?換成是你,你心不心寒?」
「我已經很體諒了!不體諒我早讓她回家了。可她也得體諒體諒我吧?我也是要上班,也要養家糊口的啊!」
……
我蹲在衛生間的角落,緊緊攥著奶瓶,連哭也不敢出聲。
嘎吱一聲。
是爸爸推開了虛掩的門。
看見我,他沉默了許久。
那邊,哥哥和嫂子的爭吵猶在繼續。
透過一堵墻,混沌又清晰地回蕩在我和爸爸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