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弟弟滿兩個月了,爸爸來接弟弟回家。
我穿上了最好看的裙子,小辮子上扎了個蝴蝶結,把娃娃裝進了小背包。
媽媽說,回去一個人帶弟弟會很辛苦,她需要一個幫手。
我忙前忙后地給弟弟收拾衣服,整理玩具,清洗奶瓶,幫手應該就是我這樣的吧。
當爸爸車子發動的那一刻,我心里的玻璃碎了,一片片扎進肉里,疼得幾乎喘不上氣來。
堂哥比以前更討厭我,整天喊我「白癡」。
其實我覺得他才是白癡,數學考試就沒及格過。
「兒子啊,還有一個禮拜就開學了,你怎麼暑假作業還沒做?」大伯母看著干干凈凈的作業本皺起了眉。
「你急什麼。」堂哥瞪了他媽一眼,又看了看我。
我心底警鈴大作。果真晚上堂哥進了我的土灶房。
「你明天把這兩本練字本寫完。」他把本子扔在我床上。
「我白天要做家務,沒空。」
「那你現在起來把這些寫完。」
「我現在不睡覺,明天你去撿瓶子?」
「你寫不寫?」
「不寫。」我果斷地回絕了他。
「你等著,別后悔。」他狠狠踹了我一腳。
第二天,我撿完瓶子回家,堂哥臉上掛著不懷好意的笑容。一直到下午我回到房間才知道他在笑什麼。
我的娃娃被撕得面目全非,頭不見了,手也少了一只,肚子里的棉花散得到處都是。我努力地把她的肢體拼在一起,一切都是徒然,她身上已經沒有了外婆的味道。
我想哭,但是哭不出來,心里不知道為什麼有一團火在燃燒。
奶奶和大伯母不在家,我鎖上了院子的大門,去了廚房揀了根稱手的柴棍。
這天下午我手中的棍子揮得呼呼作響,屋子里一片狼藉。他被我猩紅的雙目嚇得抱頭鼠竄,殺豬一樣喊著求饒。
反正我肯定會被打,那我為什麼不先把你狠狠揍一頓。棍子毫不留情地落在他的頭上,血從他的額角流下。
最后我離開了奶奶家。
我不認識回外婆家的路,只認得她住的鎮醫院。醫院保安以為我是被拐賣的,報了警。
爸爸來警察局接我的時候,已經是后半夜,警察狠狠批評了他。
「警察同志,這孩子的腦子不正常。」爸爸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綠色小本子交給了警察。
警察查看了下,臉色緩了下來,說話語氣也好了很多。「有這樣的孩子家長是很辛苦,但更要加倍小心啊。」
這時我才知道,自己身上已經烙上了「精神病」的印跡。
回到奶奶家,他們居然沒有打我,連罵一句都沒有。就是房門上多了把鎖,晚上睡覺前會把門反鎖住。
呵,看來他們都認為我是真的有神經病。堂哥再沒讓我給他做過早餐,看見我都繞著走。
9
我和堂哥在同一所學校上學,只要不出班級,我們幾乎不會碰見。
學校是我的天堂,我每天上學都懷著雀躍的心情。那些學習內容對我來說太簡單了,我成了同學最佩服的學霸,老師最喜歡的小幫手。
期中考試我得了全年級第一,校長在學校的廣播里表揚了我。
同桌琳琳送了我一張小兔子貼紙。大大的眼睛,胖嘟嘟的身體,可愛極了,我把它藏在書包夾縫里。
放學回家,我還沒跨進院子,竹條就飛了過來,手臂上立刻現出一道血印。
「你個喪門星,故意考第一。」
「你害死一個男孩兒不夠,還想再害死一個。」
「你就想敗家里的錢。」
「就想讓殘疾證作廢,你個白眼狼。」奶奶一邊打,一邊罵。
「你媽說,你考試超過 80 分就不讓你去上學,」大伯母嗑著瓜子在一旁看熱鬧,「你還想爬我兒子頭上去?呸!什麼東西。」
竹條像刀片一樣,一刀刀拉在我的身上。我沒有哭,麻木地任由她打。
門縫里露出一雙陰鷙的眼睛。我一回頭,他慌慌張張地合上了門。
后來我每次考試分數都精準地定在 80 分。
漸漸地學校有人傳我是個「神經病」。我知道這是堂哥的「杰作」,除了他沒有人知道這件事。
琳琳問我要回了小白兔貼紙。
她媽媽聯合幾個家長要求校長讓我轉學。鎮上就這麼一所小學,這里不收我,就意味著我得去城里上學。
我媽急了。「校長,如果怕出事,那就把周念君鎖起來。」
我覺得我媽這個意見很好,不把我鎖起來,我就不能繼續上學,就得和奶奶在一起。
一根麻繩,一頭系著我,一頭系著窗上的鐵柵欄。從這天起,學校不再是樂園,而是囚禁我的牢籠。
每天都有人來參觀「神經病」,我像動物園的猴子供人嘲笑、奚落。
有一次老師來不及解開我的繩子,我尿在了褲子上。這下更確定了我的腦子有問題。
我的飯菜經常被人撒了沙子,作業經常被人撕爛。
琳琳偷偷告訴我,我堂哥曾經給她一根棒棒糖,讓她剪破我的衣服,被她拒絕了。
這天放學我看見堂哥和同學有說有笑地走出校門。
我解開頭繩,狠狠地撓了把頭發,頓時比村口十年沒剪毛的狗看著都臟。
「哥哥,」我擤了把鼻涕,一把抓住堂哥的胳膊,「奶奶說昨天給你十塊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