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個候選人,選拔 4 個,我能有什麼機會呢。
我在角落默默坐著,候選人進進出出,一直沒有喊到我的名字。
直到所有人都走了,候場區就剩了我一個人,負責秩序的護士都準備鎖門了,我才顫顫巍巍站起來,結結巴巴問,「怎麼,怎麼沒叫我呢?」
「還有個人啊?」女護士皺皺眉,「可是……可是我的名單到頭了呀?」
「不會吧?您看,我收到了你們的面試短信,我收到了!」我惶急地掏出手機,急于證明自己沒有渾水摸魚。
女護士湊過來看了一眼,然后奇怪地咕噥了一聲,「不對呀,你這消息不是我們群發的那個號碼呀,信息的內容也不對,我們內容很簡單的,『周一早上九點,請在 370 醫院四樓會議室參加最終面試。』」
我錯愕地低頭看我的信息,「周一早上九點,在 370 醫院四樓會議室參加最終面試,不要遲到,空腹(有可能會順道體檢),盡量著正裝,穿平底鞋(有可能還有演練),帶瓶水(預計時間會很長),不允許戴口罩,但允許披發,可過耳。」
護士若有所思地歪了歪頭,下意識地問我,「你叫什麼名字?」
「喬荔。」我趕緊回復。
護士的眼睛倏地睜大了,聲音也拔高了好些,「喬荔?!你是喬荔?!」
這下倒讓我無所適從了,只能畏畏縮縮地點了點頭。
「你就是喬荔?!」護士又喊了一聲,「面試剛開始我就在喊喬荔,你怎麼不回答?!」
我回想了下,似乎那會兒我因為緊張去了廁所。
女護士重重跺了下腳,「我差點被院長罵死,說我會弄丟他的寶貝徒弟!」
我十分茫然地看著她,試探說道,「你們院長是孫正明吧,我不認識呀。
」
「可你認識他的徒弟!」女護士有些氣急敗壞,一把抓過我的手機,把發面試信息的那個號碼輸在自己手機上,然后把手機屏幕懟到我面前。
電話已經通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淡淡傳來——
「你好,燒傷外科時遠,請講。」
屏幕上簡單的兩個字,讓我更加天旋地轉。
就是那個時,就是那個遠。
16
十分鐘后,我見到了暌違八年的故人。
華燈幢幢的餐廳,西裝革履的小提琴手,光可鑒人的高檔餐具……
還有一個無所適從的丑陋女孩。
時遠高了些,很瘦,戴著無邊眼鏡,襯衫和皮膚無一不白,周身散發著書卷氣,溫潤得像是從漫畫里摳出來的人物。
他看著我的時候,面無表情。
空氣中彌漫著讓人窒息的沉默。
好一會兒,時遠深吸了口氣,露出個公式化的笑,但那笑很快被他扼了回去,他眉頭一攏,嘴角不甚明顯地抖了下。
「不是說,去攀高枝嗎?怎麼連高中都沒念?」
我被他刺得瑟縮了下,苦笑著說,「是我不爭氣。」
他的刀叉在盤子上發出尖銳的一聲吱嘎,周圍人紛紛側目。
「后悔嗎?」時遠漆黑的瞳孔牢牢鎖定在我的臉上。
我扯了扯嘴角,感覺肌肉硬得發僵,故作輕松地笑道,「不后悔,后悔啥呀,人各有命,強求不了。」
時遠抿了抿嘴,慢慢低下頭。
「這些年過得好嗎?」他切著牛排,頭也沒抬。
「挺好的,」我聳聳肩,「有吃有住,也不為錢……」我頓了下,「發愁。」
時遠握著刀的手指節泛白,我都懷疑他下一秒會不會起身一刀攮死我。
可轉念一想,我當年只是離開了,并沒有做什麼對不起他的事,想來為此殺人,是不值當的。
想到這兒,我把心吃到了肚子里,舒舒服服灌了一口果汁。
時遠再沒說話。
一頓飯吃得味同嚼蠟,很多菜沒吃幾口,我叫服務員打包時,時遠依舊低著頭,盯著面前的餐巾紙一動不動。
為了緩解尷尬,我突然沒頭沒腦地笑了下,指著面前的牛排說,「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你用彈弓打麻雀,為了騙我吃麻雀肉,非說是牛肉,怕我吃到麻雀的小細骨頭,你的謊話穿了幫,你就用刀片一點點給麻雀去骨,結果割傷了手,最后還化了膿……」
「還有一次……」
時遠突然抬頭死死盯著我,那眼里閃爍著某種澎湃的情緒,我一個激靈,生生咽下了那些不合時宜的笑話。
時遠用一雙幾乎血紅的眼睛注視著我。
「那年你才 13 歲,」他吸了吸鼻子,一字一頓道,「誰教你撒謊的?」
我愣住了。
也就是那一剎,我知道,他都知道了。
17
許久的沉默后。
「你說什麼胡話呢?」我打了個哈哈,訕笑道,「撒什麼謊?我從不撒謊。」
時遠面沉如水,平靜看著我,「那我想見見你姨母。」
「姨,姨母啊,」我一時語塞,「姨母,很,很忙。」
「那姨母叫什麼名字?」
「叫,叫什麼,叫什麼來著。」我腦子飛快轉著,卻依然說不出一句利索話。
時遠洞若觀火地提了下嘴角,「其實,姨母從來就不存在對不對?」
我霍然睜大了眼睛。
「你想問我怎麼知道的?」
不等我回答,時遠嗤笑了下,像是在笑我,又像是在自嘲。
他目光沉靜地看著我,可我卻覺得脊背一陣發寒,「如果有姨母,一個要強的人怎麼會不繼續讀書?」
「如果有姨母,一個明明很聰明的人為什麼需要把初中讀五年!」
「如果有姨母,你就不會頂著臉上這個深惡痛絕的疤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