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心頭一緊,搖頭:「他不會。他相信我。」
正如我相信他那樣。陳燼確實很瘋,但他和我約定過,不會輕易放棄生命。而且,消失之前,我咬下了一截項圈牽引繩。陳燼會發現這一點兒提示的。
陳媛手指翻飛,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打,露出神秘的微笑:
「這局算你贏了。不過,我可不是什麼好人,不想讓你贏得太輕松。」
38
我還沒有來得及反應,再睜眼,看見的是陳家河那張令人作嘔的老臉。
他正在喝酒,對著那幾個街坊訴苦:
「那小畜生壓根就沒有回過家。我看他肯定是瘋了,那個林家的女兒不過失蹤了一天而已,他就跟撞了邪似的。
「我就說那小畜生陰得很,不可能會有什麼出息的。我看他那個瘋癲的樣子,還高考什麼?直接去打工賺錢得了!」
我想去踹他兩腳,才發現自己整個人穿過了他。
直到出去之后我才意識到,陳家河口中的「陳燼瘋了」是在陳述事實。
少年還穿著那天晚上的睡衣,整個人看上去亂糟糟的。手上和臉上都有剮蹭的痕跡。
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陳燼。
明明在過得最苦的日子里,他也從來沒有這麼狼狽過。
我媽就站在旁邊,眼中通紅一片:
「燼燼,他們都說敏敏是出車禍了。你別找了。敏敏不會愿意看到你這個樣子的。」
陳燼嗓子已經啞了。一開口像是破舊的風箱,難聽得要命:
「不是。敏敏沒死。阿姨,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有保護好她。
「我不應該自以為是。我以為她和我一起就安全了。我不該睡著的。我也不知道怎麼了。
阿姨,你殺了我吧。」
陳燼死死握著我媽的手,像是拉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我答應過敏敏,不說這種話。可我真的撐不住了。
「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應該按照他們設定的路線往下走的。」
我媽一臉疑惑,但對上陳燼那張爬滿了痛苦的臉,長嘆一口氣:「燼燼,阿姨知道你很難過。但敏敏給你寫過一封信,你不想看看嗎?」
別說陳燼愣住了,就連我也愣住了。
我沒有給陳燼寫過信。畢竟天天都能見到面,我和他待在一起的時間比我上課、寫作業的時間還要長。
很快我就反應過來——我媽在騙陳燼。目的就是為了阻止他出現自殘的行為。
39ÿʐ
被注射鎮靜劑的那一刻,陳燼劇烈地掙扎,就像是一條瀕死的魚,竭盡全力想要逃離這個房間。
他目眥欲裂,兇獸一般的眼神很快又軟了下來,跪在地上扯著我媽的衣角:「阿姨,別……我還沒找到敏敏,你別……」
我知道碰不到他,但還是陪著他,跪在他身邊,牽住他那雙已經鮮血淋漓的手:「陳燼,你小子給我撐住,別讓我失望聽見沒?
「跟卡車賽跑這種事情我都贏了。那些自以為是的『造物者』也不能再妨礙我們了,你就再等等,再等我六個小時我就回來了。
「你別把身體搞垮了。回來之后還得考試呢。
「你和我都是要上重本的。然后暑假咱們就去旅行。就咱們倆,我錢都攢好了。先去重慶,吃七天七夜的火鍋。」
我忘了我都說了些什麼。只是一邊絮絮叨叨,一邊能夠察覺到嘴角有苦澀的味道。
之前害怕被監視,所以我不敢告訴陳燼「鉆垃圾桶」
這個備選計劃。
我忘了,他腦子有病,而且是病得很重的那種。
我試圖抱住陳燼,一遍又一遍地重復:「我在這里。你小子可別死啊。」
恍惚間,我好像聽見陳燼喊了我的名字。
他又急又氣,漂亮的臉上爬滿了淚水,故作兇狠地罵我:「林敏,你是不是故意想要嚇死我?你是不是想考驗我,想看看我會不會為了你殉情?」
我聽這「殉情」兩個字都要得 PTSD 了,慌忙擺手:「真的不是啊祖宗。你聽我解釋……」
40
我還沒有來得及好好和陳燼道歉,就被熟悉的鬧鐘聲吵醒。
時間是凌晨十二點。
陳燼靜悄悄地睡在我身邊。脖頸上還套著項圈,另一只手眷戀似的按著自己手腕上的防丟繩。
那一場撕心裂肺的賭注,仿佛只是一場夢。
陳媛的聲音響起:「你贏了。嘖,檢查到你媽媽這個角色也偏離了設定,看來這款游戲,我們做得很失敗。」
「你們的失敗,就是我們的成功。」我輕笑一聲,「多謝夸獎。」
「不用謝。」陳媛擺出一副冷著臉公事公辦的模樣,「但凡你們有誰意志松動了,就會陷入腦死亡狀態。換而言之,我們就能輕易用新的程序覆蓋掉你們,把你們拉回正軌。」ýʐ
我冷笑:「去你的正軌。我現在走的路,才是我的正軌。」
「牙尖嘴利。不和你說了。永別吧。」
我微微側身,突兀地聽見一聲機械音——
「游戲已封檔下架,禁止任何玩家進入。」
41
陳燼也聽到了這個聲音。他驟然睜開眼,第一時間確定我沒事之后,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落:「敏敏,我做了一個噩夢。」
我大概能猜到是什麼樣的噩夢。
沉默了一會兒,我在他委屈巴巴的神情里敗下陣來,掀開被子的一角:「過來睡。」
陳燼臉紅得厲害:「我,我倒也不是這個意思。
」
「明天還要去看考場,別耽誤睡覺的時間。我數三聲,你要是不……」
話還沒說完,某個人就像是被彈射出來的大型犬,哧溜一聲鉆了進來。摟著我,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敏敏,晚安。」
「晚安。」
以后歲歲年年,我和他可以說一輩子的晚安。
-完-
佈朗尼邊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