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喊他的名字。
最后她看見他。
流著淚朝他奔過來,聲音凄切:
「周硯知——!」
只差最后一步的時候。
他醒了。
2
窗外遠遠傳來兩三聲槍響。
周硯知從床上下來的時候,正好看見陸江停站在窗前抽煙。
「怎麼醒了?」
男人笑著回頭,拿煙的手上無名指戴的銀戒一閃,而戒指旁邊,卻什麼也沒有。
周硯知愣了愣。
「你怎麼沒睡?」
「在想她。」
陸江停抖了抖煙灰。
周硯知知道他說的「她」是誰。
陸江停的女朋友。
他藏得嚴實,卻又時不時喜歡炫一番。
原來在警校的時候就愛刺激大家。
「我老婆給我做了小蛋糕。」
「我老婆給我按摩了。」
「我老婆說,要我努力攢錢娶她。」
「她是不是,想嫁給我的意思?」
他在宿舍里喊了一圈,一群人沖上去把他壓在身下,每人打了一拳。
陸江停不生氣,爬起來就癱在周硯知床上。
翻出來周硯知錢包里的照片,笑呵呵地:「這小妹妹好看是真好看……」
「可惜比我老婆還差點兒。」
周硯知揉了揉額角,不想搭理他。
后來接到臥底任務的那天。
陸江停接了一個電話。
回來時整個人都蔫了。
大家笑說是不是被他女朋友甩了。
陸江停沒理會他們的調侃。
只是夜半,悄悄湊到周硯知床前:
「小周同志。」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我老婆答應嫁給我啦。」
「等我臥底任務結束。」
「我們就結婚。」
月光落了滿床。
周圍的呼吸聲此起彼伏。
陸江停最后一句話越來越低。
低到最后一個字幾乎聽不見。
周硯知沉默了好久。
半天才開口:「你們結婚了……」
「記得邀請我。」
這個時候他們剛臥底半年。
一起被派到了金三角,每天都在暴亂,不分白天黑夜。
生活里充斥著槍聲,鮮血,毒品,死尸。
每時每刻都有人在死去。
死于暴亂,死于槍殺,死于毒品,死于爭奪食物,死于持槍人的一時興起。
他們只有在這里拼出來,才能得到高層的賞識,才能接近那個總是神龍不見尾的大毒梟,宋先生。
周硯知的腿傷才剛剛好,下床時腿還有些無力。
陸江停看著窗外時不時閃過的一點光亮。
爆炸聲和槍聲隨即傳來。
「李硯。」
他掐滅了手中的煙。
聲音微微有些顫抖。
「我結婚了……」
「你真的會來嗎?」
「……」
「會。」
3
他們活了下來。
代價是一只眼睛和半條命。
陸江停瞎了一只眼。
周硯知丟了半條命。
子彈貫穿身體,距離心臟不過幾厘米。
醫院的床上都是血。
陸江停在搶救室外抽了一晚上的煙。
周硯知的意識混沌不清。
迷迷糊糊地,一覺睡到十六歲那年。
過年時生了病。
周硯知體質好,從來沒生過病,可那年的病來得很兇,他發燒躺在床上起不來。
父母離家前還沒發作得多厲害。
一走整個人都快燒迷糊了。
意識不清的時候,有人拿了濕毛巾敷在他頭上。
又一遍一遍,給他換新的毛巾。
他那一覺睡得很安穩。
驚醒時,天色已經快黑了。
沈喬寧拿著新換的毛巾,見他醒來,一下笑起來。
「你醒啦!還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急匆匆地,話沒說完,又立馬給他倒了一杯水。
「我還煮了粥。」
「你是不是一天沒吃東西啦?」
熱騰騰的粥送到他床前。
女孩子瞇著眼睛笑:「要是還有哪里不舒服,咱們上醫院去看看。
」
周硯知低頭吃了一勺碗里的粥。
味道很好。
沈喬寧的媽媽總是說,他把沈喬寧寵得太嬌縱了。
女人語氣里卻滿是愛憐:「你看你這個樣子,以后哪里找一個和你硯知哥哥一樣好的人。」
沈喬寧做了個鬼臉。
「那我就嫁給周硯知。」
明知她是開玩笑。
可是周硯知的耳朵還是悄悄紅了。
其實沈喬寧一點也不嬌縱。
他的寧寧在外面總是大方有禮。
唯獨在他面前不一樣。
周硯知又喝了一口粥。
余光看見女孩子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他忽然想。
如果可以。
他也愿意寵她一輩子。
只是一睜眼,便是雪白的墻和冰冷的醫院。
他掙扎著想起來,胸口卻劇烈地疼痛。
「你他媽不要命了?」
男人兇狠地沖過來,唯一完好的眼睛卻紅到要滴血。
「這是你值得拿命去拼的東西嗎?!!」
他為了護著宋先生的車。
拼死從金三角的炮火中殺出一條血路。
冰涼的水入喉。
冷空氣鉆進肺里。
周硯知看著自己繃帶上沁出的血。
斂了眸。
「值。」
獲得宋先生的信任。
就值。
4
周硯知的傷還沒好。
上頭破例讓他休息,他訂了去馬爾代夫的機票。
卻沒有登機。
他去和張敬碰了頭。
貼滿黑色膠片的面包車停在學校門口。
周硯知的手上還纏著繃帶。
張敬收下 U 盤。
「怎麼不去國外休息?」
「他們現在這麼信任你,不急在一時。」
周硯知沒有答話。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學校門口來了很多人,都焦躁不安地看著學校大門。
他們的車停在很遠的地方,遠遠望去,看見一片黑壓壓的后腦勺。
所有人都在焦急地等待著最后一門考試結束。
鈴聲終于敲響。
學校大門打開。
周硯知眼尖。
一眼便瞧見那個跑在最前頭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