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見他們一個個東倒西歪地癱坐在椅子上,神情呆滯又饜足。
李硯的臉色一變。
下一秒,他抬腿就朝我踢過來,勃然大怒:「給爺滾出去!」
「別氣啊哥。」
宋菁拽住我的胳膊。
「我馬上把這個不懂事的帶出去哈,你們兄弟聚會,千萬別傷了和氣。」
她一下拍在我腦袋上,我低頭不住地道歉,被她拽出了包廂。
我沒有回頭。
門在我們身后被關上,宋菁握住我的手的力道一下放松,卻也沒放手。
一直到監控看不見的地方。
她陡然松手,轉身時臉色冷下來。
「沈喬寧。」
「你說到做到。」
「這是最后一次。」
「謝謝你。」
我朝著她鞠了一躬。
手指甲緊緊刺入肉里。
轉身時輕聲呢喃。
只要活著。
見不到也沒事。
電梯的門上倒映出宋菁瞬間難看的臉色。
可我只是斂了眸,渾渾噩噩地離開了。
18
我再也沒有去過夜色。
李硯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我讀完了大學的第一個學期,一直到期末,都只是乖乖地在宿舍,教學樓和圖書館之間走動。
只是偶爾,夜半睡不著。
不停地看著手機,卻又漫無目的。
像是怕錯過什麼。
放假回家的時候,北方下了很大的雪。
我拖著行李箱,小心翼翼地走在路上。
和另外兩個室友一起去高鐵站。
他們很高興,馬上就要回家,和家人團聚了,一路上嘰嘰喳喳聊個不停。
出租車司機見我們也一下笑起來。
「放假啦小姑娘。」
「是呀是呀。」
陸婷抱著手機給她爸媽發消息:「趕緊回去炫砂糖橘嘍。」
車內的暖氣開得人頭暈暈的。
我看著窗外還在飄的雪花。
司機叔叔樂呵呵地笑道:「今年是個好年哦。」
「瑞雪兆豐年。」
車站的人流量很大。
每個人手里都提著大包小包。
馬不停蹄地穿梭在車站的大廳里,步履匆匆,可又滿臉笑意。
是歸家的路。
我和兩個室友道了別,拖著行李往檢票口趕,匆匆上了車,將行李放在過道放行李處。
我的票在窗邊。
旁邊坐著一個帶著孩子的女人。
她的丈夫坐在我們的座位后面,時不時問一句她累不累,累了就讓他來抱。
女人笑著搖搖頭。
懷里的孩子眨巴著眼睛,恰好和我對上眼,一下子笑得眉眼彎彎。
女人顛了顛孩子,輕聲教她:「姐姐。」
「漂亮的姐姐。」
孩子眨巴著眼睛,嘴里咿咿呀呀幾聲,像是真的在喊姐姐一樣。
「我們妞妞真聰明。」
女人驚喜地叫一聲,「等回家了,見到姐姐,也要記得喊哦。」
我伸手戳了戳嬰兒的臉,她一下抓住我的手,咯咯地笑。
女人是個話匣子,一下打開了。
絮絮叨叨地念叨,自己老家還有個女兒,夫妻倆在外打工,好久不見了。
今年提前請了假,想回去多陪陪大女兒。
說著說著,又喊身后的丈夫拿出一個蘋果遞給我。
「蘋果很甜,小妹妹,嘗一個吧。」
我搖搖頭,禮貌地拒絕了。
她也沒在意,笑著繼續逗懷里的孩子。
這趟列車從北方駛向南方。
不斷停下,又啟動。
車上的人來了一波又一波。
用我聽不懂的方言說著話,可語氣里,又滿是興奮與激動。
所有人都在策劃著團圓。
我只是撐著手,看著窗外漸暗的景色,變小的雪花落在玻璃窗上,又化成一道水痕。
卻又隱隱壓抑著什麼。
這會是第二個沒有和周硯知一起過的年。
往年都是他陪著我。
我幼稚,十幾歲了還喜歡放煙花。
他便每年都陪著我,一起放煙花。
我拿著仙女棒在空中揮舞,他就負責點燃。
周硯知不知道。
每年我拿著煙花揮動的時候,余光里卻全是他。
我無數次許下和他歲歲年年。
可是神沒有聽到。
19
窗外的夜色已經很深了。
手機上的時間跳轉到九點。
女人懷里的孩子睡了。
車廂里的人壓著嗓子說話。
我一天沒有吃東西,肚子隱隱不滿,連帶著額角的青筋也一下一下地跳動。
「尊敬的旅客你好,前方到站是 XX 站——」
廣播將車內的氣氛一下活躍起來了。
這是最后一站了。
馬上就要到家了。
人們的語氣一下又高昂起來。
我看了一下手機,陸婷發消息問我到家了沒,還有周硯知媽媽和我媽媽分別發來的一句,問我還有多久到站。
我打字想回復,身邊的人搖了搖懷里的孩子,卻一下撞上我的手臂。
手機被撞落在地。
女人一臉歉疚地連聲抱歉:「對不起對不起。」
「沒——」
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
我像被嚇到的貓兒,迅速奪過地上的手機。
來電是一串陌生號碼。
我毫不猶豫地按下接聽鍵。
對面開口就是熟悉的聲音。
「寧寧。」
「我……」
很吵。
車廂內很吵。
電話那頭也很吵。
交談聲,嬰兒啼哭聲,槍聲,叫罵聲,全都混雜在一起。
可我還是準確無誤地聽到了那一聲嘆息。
輕飄飄地。
又無比沉重地砸在我的心上。
最后我聽見他說。
「歲歲長寧。
」
「寧寧。」
幾乎是瞬間,爆炸聲響起,刺破耳膜。
電話被掛斷了。
世界像是安靜了三秒。
又重新喧鬧起來。
我的手機重重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