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渾身發冷。
只能看著他們的背影,漸行漸遠。
腳步像是灌滿了鉛。
一直到,他們消失在盡頭。
6
不該是這樣的。
我的周硯知如清風朗月。
見我時便笑意吟吟,輕聲喚我名字:「寧寧。」
我幼時喊他哥哥,每次放學,他背著書包站在校門口等我,我都要大喊一聲:「哥哥!」
然后驕傲又得意地對老師說:「哥哥來接我啦!」
「老師再見。」
后來長大了,我進入叛逆期,愛叫他全名。
「周硯知!你別告訴我媽。」
「周硯知,我錯了。」
「周硯知,怎麼辦?」
他從不惱,次次應下,摸摸我的頭,幫我扛下所有爛攤子。
「周硯知。」
「你會不會,一直保護我?」
「會。」
少年穿著白襯衫,身姿挺拔,衣擺在風中揚起,我悄悄攥住,卻看不見自行車前座上他的表情。
他的聲音清冽又坦然:「我是寧寧的哥哥。」
「當然要保護寧寧一輩子。」
才不要。
我才不要只當你妹妹。
我扁著嘴,卻不敢說話,只能氣惱地抱住他的腰:「那你騎穩一點!」
其實路面平坦,也無阻礙。
他的身形一滯,笑聲從胸腔溢出,卻不反駁,只是乖乖應下:
「好。」
再后來我情竇初開,開始留了長發,穿漂亮的小裙子,喊他硯知哥哥。
那個時候周硯知已經去了外地上大學,回來的時間少之又少。
肩寬腿長,已然長成一副頂天立地的模樣。
眉宇之間多了幾分冷意,卻又在見我時全部消融,只余笑意。
我心動了那麼多年。
高三那段日子,每次深夜抬頭望著月亮,想著再堅持一段時間,只要熬過這段時間。
我要考出最好的成績,然后站在他面前,把我數十年來的少女心事和所有的酸澀,向他坦白。
告訴他,我喜歡他,很久很久了。
我就又有了面對那些枯燥繁瑣的題目的動力。
可是今天碰到的這個人。
沒有半分他曾經的樣子。
7
回過神,我想要再追上去的時候,他們已經不見了。
我不肯放棄。
我想再見他一面。
失憶也好,裝的也好。
至少確認是他,讓他的父母知道,周硯知還活在這個世界上。
我沒有要到他的聯系方式,唯一和他有聯系的只有「夜色」。
所以我采取了最笨的一種辦法。
去「夜色」蹲守。
我再次見到他了。
這次他和幾個男人湊在一塊抽煙,身邊圍著三四個人,兇神惡煞。
我忽然有些膽怯,不敢再過去。
卻被上次那個男人看見了。
他忽然笑開,向周硯知示意了一下我。
周硯知回眸,神色冷淡地睨我一眼,緊接著,那天那個女人再次出現。
他一下變了臉,勾起一點笑意,伸手攬過女人的腰,把人帶進懷里。
女人乖巧地依偎在他懷里。
而我站在角落里,看著他們一行人有說有笑地進入包廂。
又在那一剎那間,看見女人暗含威脅意味的回眸。
像淬了毒的玫瑰。
冷汗浸濕衣背,我靠著墻大口喘氣。
7
一直到用洗手間的水洗了把臉
我似乎才從混亂中找到一點實感。
他不是周硯知。
他又是周硯知。
周硯知是天上的太陽,永遠溫柔,永遠熱烈。
可他消失的這一年多時間像是天塹,如此割裂。
洗手間的門忽然被打開。
鏡子里的我背后映出一張年輕又美艷的臉。
大波浪披散在肩頭,她臉上的妝太厚重,像是一張濃墨重彩的假面。
是剛才那個女人。
她挑了挑眉。
「是你?」
表情一閃而過的訝異。
我轉身,正好對上她的目光。
女人踩著十幾厘米的高跟鞋,向我走了幾步,居高臨下地睨我。
「離他遠點。」
她的目光落在我胸前,是和周硯知如出一轍的鄙夷與不屑。
「真以為硯哥會看上你這種貨色嗎?」
她勾勾唇,笑容輕蔑又高傲。
像是嘲笑我自不量力。
可我卻只抓住了話語里的那個稱呼,虛幻與現實似乎在這一刻相交,我像是找到了磅礴情緒的發泄口。
「你叫他什麼?」
我的嗓子有些嘶啞,她像是沒聽清。
「他叫什麼?」
「你剛剛喊他硯哥——」
我看著她的眼睛,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帶著哭腔質問:
「你告訴我——」
「他是誰?」
他是不是,是不是周硯知?
熟悉的名字卡在我的喉嚨里,我到底沒有說出來。
眼前的人被我嚇了一跳,伸手一把將我推倒在地。
狹小的空間發出沉悶而笨重的聲響,尾椎骨陣痛,我狼狽地倒在地上。
這個叫宋菁的女人,卻一腳踩在我跟前,又低頭湊近我。
甜膩的香水氣味里,夾雜著令人作嘔的臭味。
「你連他是誰都不知道,小妹妹。」
「勸你一句,離他遠點。」
「要不然——」
「最后死在哪里都不知道。」
最后一句話的尾音輕飄飄的,落在地上,卻好似堅冰,刺入我的心臟。
話音未落,門又被人一下打開。
對話里的主人公喘著氣闖進狹小的房間,在看清地上的我的一瞬間,我分明看見他本來煩躁的面色又冷了幾分。
可不過是一瞬間,他就拉過了宋菁的腰,掏出一沓鈔票,熟稔地塞進她胸衣里,笑容曖昧:「今天不用你了。
」
「爺嘗嘗鮮。」
我看見她的臉色瞬間變了,開口:「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