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咳到五臟六腑都生疼,咳到干嘔,我才抬頭。
淚水從鼻尖滑落,我仍舊固執地對沈晏清笑:
「當然可以啊,但我要聽他親口說。」
16
沈媽媽問我,我們這樣互相折磨是何必呢?
因為我不甘心啊。
我不懂命運為什麼要這樣玩弄我。
明明我離幸福已經那麼近那麼近了,明明我已經在痛苦里沉淪那麼久那麼久了。
為什麼非要讓我知道,我想要的一切原本都是可以得到的呢?
我想恨啊,可我不知道恨誰。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道理,讓我的恨意無法立足。
所以我只能恨我自己,恨自己弄丟了那個滿心滿眼都是我的沈晏清。
在沈家的日子,其實睡得都不好,往日的繽紛記憶化成了色彩鮮艷的塑料袋,在狂風暴雨里纏繞住我,把我束縛得嚴嚴實實。
嚴實到我看著世界的光一點點熄滅,感受到空氣里的氧氣一點點消散。
這次我掉進了更深更暗的深海里,我瘋狂地嘗試尋找,我的浮木始終找不到了。
我也不懂我是在自虐還是在虐他們。
我成了一個透明人,除了沈媽媽偶爾面對我時還會露出尷尬又無奈的神色。
猶記得有一年春節,沈晏清帶我來家里小住。
那時他愛我自然也愛捉弄我,有時候我被他氣得獨自生悶氣,他又開始一個勁兒地耍寶哄我。
沈媽媽看著我們玩鬧直笑。
后來沈晏清抱著我悶聲說他被沈媽媽訓了,他媽媽說我是個懂事的孩子,他不能這麼欺負人。
或許現在在沈媽媽看來,我不是一個懂事的人吧。
我成了沈晏清和他婚姻里徹頭徹尾的反派。
是惡心的小人,該遭到全世界人唾罵的插足者。
有來看小孩和產婦的客人好奇我的存在,沈晏清只是冷冷丟下一句:「借住的,過幾天就走。」
到了夜晚,我在陽臺上偶爾能聽見嬰孩嘹亮的哭聲。
是個男孩,雖是早產但七斤六兩,很健康。
如沈晏清所愿。
17
我瘦了許多,吃不下飯睡不著覺,發著呆也哭不出來。
沈媽媽進進出出我的房間好幾次,床頭柜的飯菜冷了又熱。
她會在我床頭站很久,但最終千言萬語全都化成一聲嘆息。
沈晏清這個期間也來找過我一次,談了些什麼我都忘了,最近記性變得好差好差。
我只記得看著那張臉我沒有再哭。
我有些疑惑,為什麼明明一模一樣的一張臉,可是眼前的沈晏清竟然那麼陌生。
房間里不開燈,沈晏清也只遠遠地站在床尾。
「宋暖暖別鬧了,就當我對不起你,但事已至此我們誰也改變不了。我愛我的妻子愛我的家庭愛我的孩子,我們的一切都過去了,你也該走出來,為你自己好好活下去。」
我本來不想說話的,說話太累了,并且也沒有人想聽我說話。
但我現在很想問問沈晏清,問問他知不知道我們那七年,知不知道我們的從始至終。
若他知道了還會這麼和我說嗎?
會嗎?
但我沒問,我只問他:「我在這兒你們痛苦嗎?」
沈晏清點頭,我笑了一聲。
我聽到我自己的聲音,嘶啞得可怕:「那就好,我還以為就我一個人痛苦呢。」
于是沈晏清揮袖離開,他可能覺得我實在是不可理喻吧。
也可能覺得我是個瘋子,神經病。
無所謂了,只要他們和我一樣痛苦就好。
于是為了讓他們更痛苦,我開始總是在他們面前游蕩。
這下,連沈媽媽看我的眼神里都帶上了抗拒。
18
肖芙出月子后,也很少和我們一起吃飯。
總是沈晏清做好了端進臥室,他們用完餐他再把碗筷端出來。
而我就會坐在沙發上,看著他一趟一趟地進進出出。
這天我在沙發上發呆,肖芙出來了。
她的目光在我身上逗留了一瞬,不自然地移開。
她問沈媽媽沈晏清去哪里了。
沈媽媽很自然地回答沈晏清去樓下倉庫了,又在下一秒,忽然站起來,滿眼驚慌。
肖芙也愣在了原地,好半天才聽到她顫著聲音問:「去倉庫干什麼?」
沈媽媽站立不安,要下樓尋人,門開了。
滿屋寂靜,我此生再也不能忘記這個場景。
站在門口的男人額間全是汗水,臉色慘白,目光敏捷又快速地落在我的身上。
「暖暖……」
我聽到了恍如隔世的聲音。
我猛地起身,膝蓋狠狠撞上茶幾也顧不得疼。
我不敢相信地看著沈晏清,看著他發白顫抖的嘴唇,看清他眼底繾綣又虧欠的神色。
他走進來,一步一步,悲痛又克制。
他緩緩朝我走來,又停下腳步。
下一瞬口吐一口鮮血,轟然倒地。
女人的尖叫聲快要刺破我的耳膜,肖芙和沈媽媽驚慌地將沈晏清扶進房間。
短短半分鐘,客廳回歸一片安靜。
只留地上的那口鮮血和一本筆記本告訴我,剛剛發生的一切都不是夢。
大二那年沈晏清突發奇想,說要為我們的故事親手寫一本小說。
我不知道他有沒有動筆,也不知道他想怎麼構設情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