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清死后的第三年,有人給我發了一封郵件。
第二天我千里迢迢地趕回來。
在本市最出名的婦科醫院里。
犧牲了三年的男友活生生站在人群中。
而他的身側,正是他小心翼翼呵護著的懷了身孕的妻子。
1
我曾經無數次幻想過還能在人群中再看到沈晏清。
可直到真正親眼看到那一刻,我卻發現,我連呼吸都困難。
甚至有一刻,腦子里竟一閃而過惡毒的想法。
如果,活著的沈晏清是這樣的,那我寧愿接受他已經死去。
人群里的青年夫妻滿臉笑容,周身洋溢著不被外界侵擾的幸福屏障。
我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感覺無力的四肢能受我控制了,才緩緩跟在他們的身后。
昨天我收到了一封境外郵件,郵件里說沈晏清沒死。
但是他已經成婚,有了自己的家庭。
我原本以為這只是一個惡臭的惡作劇。
直到在郵件的末端,看到一張模糊的照片。
照片里的場景我很熟悉,就在沈晏清家的樓下。
他們家仍舊是老式居民樓,在那里我和他翻越了很多年,橫亙了我的整個青春。
那張照片哪怕模糊不清,我也能清楚地勾勒出沈晏清望著身側之人的時候,臉上以及眼眸之中的笑容。
深情幸福,快樂到不被任何瑣事煩擾。
而立于他身側的人,卻不是我。
2
我敲響了這三年來我不敢敲開的門。
原本我以為,門后的那位單親媽媽中年喪失獨子,日日悲切。
我不敢登門拜訪,深怕我在她面前流淚,會讓她更加悲痛。
所以只敢偶爾發些信息,寄點東西以表關懷。
可我不知道,原來在我仍舊沉浸在痛苦的情緒之中時,這個家已經迎來了新生。
開門的是沈晏清的妻子。
她面容溫婉,體型嬌小,圓潤的肚子鼓起,里面蘊藏著一個新的生命。
我感覺我的心臟被一只殘暴的手重重擊打了幾下,然后狠狠掐住,越來越緊。
仿佛要我的心臟在他的手上爆炸他才肯停歇。
開門的新婦面帶疑惑,以為我敲錯了門。
她的身后傳來輕快的聲音:「誰啊怎麼不進來?」
而在看到我的那一刻,手上的果盤應聲落地,她也變得滿面慌張。
是沈晏清的媽媽。
是那個在得知沈晏清死訊時和我互相支撐著辦完所有后續事宜,和我抱頭痛哭,在我哭到昏厥的時候,還溫柔地抱著我,和我說沈晏清耽誤了我,和我說要走出來過好自己的沈晏清的媽媽。
我看著她,感覺心臟被徹底捏碎了。
視線里的她在慢慢模糊,直到臉上一片溫熱,我才發現我早已淚流滿面。
沈晏清的妻子肖芙看看我,又看看她的婆婆,滿臉不解。
不知道我們這樣隔空對峙了多久,沈媽媽才嘆了口氣,顫聲問我:
「你怎麼來了?」
3
這扇門打開了,仿佛沈家寧靜的日子也被打破了。
直到進門之前,我還妄想著能在沈晏清臉上看到心虛或者不安。
可是沒有,他大方地邀我進屋,目光非常坦蕩。
似乎于他而言,我不過是一個陌生人。
我不知道我是抱著什麼心態在沙發上坐下的。
許是見到我和他媽媽之間奇怪的氛圍,沈晏清沒有多問,和他的妻子鉆進了廚房。
窄小的廚房燈光昏黃,煙火氣息滿滿,看上去是那麼的溫暖。
「暖暖,對不起。」
沈媽媽擋住了我赤裸的目光,眼淚快要掉下來。
多麼可笑啊,年近半百的女人頭發烏黑锃亮,化著輕柔的淡妝,含淚的眼睛里是痛苦和害怕,還有不易察覺的心虛。
其實十八個月前,我偷偷來看過她。
臨近五點的盛夏,居民樓下是歸家的人,居民樓上是萬家煙火。
孤零零的女人拎著一袋東西往家走,頭發半白,滿臉的疲憊麻木。
當時我哭得不能自已,幾次想要收拾好心情上前,又被砸下來的眼淚攔住了腳步,最后抱著腦袋蹲在路邊號啕大哭。
沈晏清死了。
我一個戀人都走不出來,更何況育他養他二十多年的母親呢?
我做不到堂而皇之地勸她看開點,人是要為自己而活的。
因為我自己也做不到。
可是為什麼呢?我看著廚房里忙碌低聲私語的小夫妻,想不通啊。
為什麼沈晏清回來了,還結婚了,可我卻什麼都不知道。
曾經小心翼翼地擁著我說要娶我的人,曾經拉著我給我遞上大紅包說認準我做兒媳婦的人。
原來都是騙子。
4
沈媽媽找了個借口,把沈晏清和他的妻子支了出去。
離家前沈晏清欲言又止的眼神勾起了我的一絲希望,可他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擁著他的妻子走了出去。
我又一次淚流滿面。
或許在沈晏清和他妻子的眼里,我是一個突然闖進他們家的神經病。
「暖暖……」
我扭頭去看,沈媽媽已經跪在了我的面前。
她的懊悔和難過做不得假,但我不知道看著她跪在我面前,為什麼我會那麼無動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