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這才知道,肖哥竟然是姐姐當初的同學。
晚上,他說下個館子慶祝一下。
我攔下了他,輕聲開口道:「帶我去看看姐姐吧。」
肖哥沉默了很久。
許久之后,他開車帶我去了城郊的一處墓場。
肖哥輕車熟路地走到那塊矮矮的石碑前,姐姐就在那里。
她明媚的笑容不曾隨著照片褪色,在夜風中依舊溫柔。
肖哥在一旁坐著,默默點燃了一根煙,反應過來后看了看我,又將煙頭掐掉。
他跟我講了一個故事。
他說許多年前,這個國家誕生了一批有理想的學者。
他們深知落后就要挨打的道理,想要為這個國家打造屬于自己的武器和防御體系。
西北的沙漠,西南的大山里,許多人的一生就這樣耗空在那些大大小小的實驗基地中。
他們有的人一生沒有走出荒漠和大山,卻通過自己的努力,讓這個國家變得越發強大。
這些年來,這些實驗從來不曾停止過。
無數的專家學者,和有理想的青年學生為了這個志愿前仆后繼。
其中就包括了我的姐姐。
她是他們那一屆最優秀的學生,也是一名孤兒。
加入這個工程是要簽署保密協議,和家人斷絕往來的,姐姐她常說自己天生就是來干這些活的。
她是一個滿懷夢想的人,干起活來總是沖在最前線。
基地發生事故,也是她掩護同伴撤退,自己留在了最后面一批收尾。
「于是她的身體垮了,那些放射性的物質讓她的身體機能急速衰退,她不得已從前線退了下來。」
那個冬天,她一下子失去了自己的目標。
一個沒有事業也沒有親人陪伴的冬天,她在雪地里漫無目的地走著。
走到了孤兒院門前,然后看見了一個被人遺棄的孩子。
姐姐抱起了那個孩子,從此她的生命再度燃起了希望。
「她從來不是一個肯閑下來的人,知道自己的壽命會比別人短很多后,她沒有恐懼死亡,反而變得更加無畏。」
在聽說可能有境外毒梟勢力流入國內之后,姐姐自愿成為警方的線人,跟那些毒販們周旋。
這些年來,她帶著我四處追蹤毒販,一路藏身于市井之中。
為了確保我的安全,她不得已隔段時間就要更換自己的身份信息。
出門在外也從不和我有親密接觸。
她也想過將我交給其他人撫養,可我對她的依戀,又讓她遲遲無法作出決定。
直到在我高一那年, 她在體檢時查出得了五種癌癥。
有些病灶尚在早期,有些卻已經到了晚期。
一切都來得那麼快,令她措手不及。
是以當許家父母找上門的時候,她沒能來得及親自調查許家父母這些年來的過往, 便讓他們將我帶走了。
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
臨終前,她找上了肖哥, 這位當初介紹她加入線人組織的同事。
她將我托付給了他。
「先瞞著她吧,如果她和自己的家人相處得快樂,一年之后再告訴她真相也不遲, 那時候她應該不會再悲傷了。」
這是姐姐的囑托。
她就是這樣的人, 一生熾熱,永遠甘于偉大付出。
哪怕卓越的貢獻會被永遠埋名, 也從不去計較得失, 她的存在就如明燈一樣照亮了許多人。
所以在經歷了這樣的人之后我的,又如何能夠不悲傷呢。
哪怕我對她的死亡早就有了猜測。
上一世我死后,靈魂飄蕩在空中,就已經察覺到不對。
我的姐姐,若她還在世界上,不可能不來找我,不來關心我。
這輩子, 從肖哥出現起, 我就已經知道了答案。
她用她生命的最后一段時光將我送走,為我鋪路。
而我會承載著她的期望, 一直向前走。
我們之間的思念永不會斷。
13
本科畢業那年, 我以優異的成績保送本校研究生。
同一時間, 許家破產的消息傳來。
這些年來, 他們和林家斗得太過厲害。
許父許母發了瘋般要為兒子報仇, 最后和林家落了個兩敗俱傷的結局。
到最后, 他們依舊踏上了上輩子的老路——在破舊的出租屋里服藥自殺。
在他們臨終前, 許父給我打來了一個電話。
「聽說你現在很優秀,過得很好, 恭喜你。」電話那頭,他的聲音虛弱。
「謝謝。」我客套性地回復。
漸漸地,有抽泣的聲音響起。
就在我要掛斷電話的時候, 他們再度開口。
這一次, 他的語調中是十足的真誠,他說:「森森, 你真的很厲害,就算掉進了泥潭里,也能自己走出來。」
說完, 他的聲音里升起一絲希冀,「如果有下輩子,你會不會……」
「不會。」我截斷了他的話, 「我只會看著當下, 我會繼續朝前走下去,走這條和你們沒有任何瓜葛的路。」
許父的聲音沉默了,很久之后, 電話那頭才輕輕傳來一聲「抱歉」。
這是我和他們的最后一次通話。
今后,我的人生依舊不會發生任何改變。
我會朝著自己認定的道路,一直前進。
-完-
夢南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