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夜晚,同樣的時間,我和張映雪一人一襲夜行衣,出現在了南院的朱雀像前。
澆完洗腳水以后,我把一堆腥臭的死魚埋在了朱雀像底下。
火門屬陽,影響著屋內人的睡眠和健康,死魚為穢水,能極大破除火門的正陽之氣。
今日開始,住在張府里的人,估計再也睡不好一個覺了。
噩夢連連,夜不成寐。
不知她們,是否會夢見柳姨娘和我爹呢?
17
從南院出來以后,我和張映雪又繞到了花姨娘的院子里。
花姨娘好風雅,在院子里種了非常多的竹子。
芍藥睡的西廂房后,就種著一排郁郁蔥蔥的湘妃竹。
我在湘妃竹下埋了一個木偶人,木偶刻得身形婀娜,只是沒有正臉。
它的臉和背看起來一模一樣,都是一頭漆黑發亮的頭發。
今天晚上開始,芍藥她們在窗戶上看到的竹影,全都會變成女人曲線玲瓏的影子。
出了花姨娘的院子,我們又去了蘇姨娘院里。
我小心翼翼地在蘇姨娘和丫鬟們的房門前,用黃鱔血畫上了一條又一條面目猙獰的黃鱔。
畫完以后,再刷上一層薄薄的漆,保管誰都看不出差別。
這東西叫蝙蝠叩門,這些用血描繪的黃鱔能在夜間吸引來蝙蝠,它們揮動著巨大的翅膀在門上撲騰。
一旦有人打開門,蝙蝠就會快速飛走。等人走后,蝙蝠又會折回來繼續撲門。
今天我和張映雪出門得比較早,辦完事情回到屋里時,還有時間好好睡一覺。
第二天我還在睡夢中,就聽見院里人聲鼎沸,似乎還有人在吵架。
張映雪也聽見了,她豁然坐起身驚喜地看著我。
「打架都打到咱們院子里來啦?」
「這床鋪是我的!」
「呸!明明是我先到的!」
一幫眼熟的小丫鬟在我們東廂房吵成一堆,那兒,原本是給丫鬟們住的房間。
按照張府的規矩,張映雪院里應該有四個大丫鬟,四個灑掃丫鬟,四個粗使婆子一并十二人。
柳姨娘走后,這些丫鬟婆子用盡本事全都投奔到了花姨娘和蘇姨娘名下。
短短一晚上時間,沒想到她們竟然又回來了。
18
看到張映雪和我,這些丫鬟敷衍地行了個禮,又繼續搶床鋪。
「你們這是,打算回來繼續伺候我了?」
位份最高的一個丫鬟皺了皺眉,不甘不愿說道。
「花姨娘那兒屋頂有些漏水,奴婢沒地方住,就來這院子借住幾晚,等漏水修好了,還是要回去的。」
「對,我們要回去的!」
這些丫鬟是真不把張映雪這個主子當回事啊,也對,再過半年她就嫁到北地去了。
在那暴躁武將的手下,她這小身板也撐不了多久。
一個將死之人,小丫鬟們自然是不怕的。
張映雪也不惱,淡淡地看了她們一眼。
「罷了,只是我這人喜歡清凈,你們白日里安靜一些。」
說完她朝我使了個眼色以后,自顧自回屋去了。
張映雪一回屋,院里頓時熱鬧了起來。
「哎呀我天,我昨晚真是嚇死了!」
「我半夜起床尿尿,那窗戶上站著一個女人的影子,我一聲尖叫,滿屋人全被我吵醒了!」
「我們幾個壯著膽子出去看,窗外就是排竹子,哪有女人啊!」
「但是一回屋,又看到了那影子!」
唔,看來這是花姨娘院里的丫鬟了。
「我們院里更嚇人啊!那詭異的敲門聲響了整整一晚上,姨娘都嚇哭了!」
「門一開,聲音就沒了,門關上沒多久,聲音又有了,我昨晚在被窩里抖了一宿沒睡著!」
丫鬟們議論紛紛,互相訴苦,有個丫鬟左右看了一眼,悄悄壓低聲音說道。
「昨天晚上,我被姨娘叫去她屋里給她壯膽了。」
「芍藥姐姐也在,她抖了一宿,不停地說,是翠珠來找她了。」
19
柳姨娘和翠珠都死得很慘,她們的死,在府里是一個絕不能提的禁忌。
那小丫鬟開了口以后,其他丫鬟都閉上嘴巴走了。
昨天晚上她們都沒怎麼睡,一個個眼底發青,形容憔悴。
我知道她們為什麼會跑來我們院里,柳姨娘生前常受花姨娘蘇姨娘欺負,她們都在說是柳姨娘的鬼魂回來了。
張映雪是柳姨娘唯一的孩子,做了鬼,大抵也是心疼孩子的,不會跑來嚇唬自己女兒,所以大家都搶著來張映雪院里睡覺。
只是我們院里的東西,可比其他兩位姨娘院里的更嚇人一些。
東廂房的床板下,早就被我刻上了一個個凍死鬼。
睡在這床上的人,會越睡越冷,那是一種從骨頭縫里冒出的寒意,不管蓋多少被子都沒用。
只有下了床,才能恢復正常。
窗臺上我畫了幾只鬼手,晚上她們睡在這屋里,便能聽到尖利的指甲刮在木板上的聲音。
想來,今天晚上會熱鬧得很。
這些丫鬟搬完被褥,仍回各家院里當差了。
我拎著食盒走在路上,發現今天府里的氣氛特別沉重。
丫鬟婆子們行色匆匆,有兩個穿著長袍的中年男人正白著臉朝正房飛奔而去。
其中一個掌柜的我見過,是城里張家商行的大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