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走也行,院子東側空著三間廂房,你自己隨意挑一間住吧。」
我坐下身給自己倒了杯茶,茶一入喉,立刻皺起了眉。
這茶入口又苦又澀,茶館里賣三文錢一大碗的涼茶都比這更好喝些。
而且,這茶水還是冷的,也不知道在桌上放了多久。
看到我的表情,張映雪笑了笑,過分蒼白瘦削的臉總算有了幾分生氣。
「你要是現在想跑,還來得及。」
我仔細打量著這個比我小一歲的女孩,都說要想俏,一身孝。
她頭戴一朵白色的芍藥花,穿著件白色的衣裙,整個人恍如月下仙子。
才十五歲的年紀,卻已經有了幾分人間絕色的模樣。
聽府里的丫鬟說,因為張映雪執意要替她姨娘守喪,惹怒了張老爺和夫人。
現在,她被罰禁足在自己院中半年,直到出嫁前,她都不能踏出院子一步。
「柳姨娘下葬的時候,連口棺材都沒有。」
我淡淡地開口,聽到這話,張映雪豁然從榻上站起身,一雙漂亮的杏眼死死地盯住了我。
「她被塞著嘴巴浸了豬籠,在冰涼的河水里泡了一天。」
「尸身拉上來以后,張家讓下人隨意找了張破席子一裹,給扔到亂葬崗去了。」
張映雪瘦弱的身軀晃了幾下才站穩,她張了張嘴,嘶啞著問道:
「你,你是誰?你怎麼知道這些事情?」
我在她驚疑的目光中一步一步走近她。
「我當然知道了,她的尸體還是我從兩只野狗嘴下搶過來的。」
「你還不知道吧?你姨娘死的時候,懷孕三個月了。」
5
「你!你說什麼!」
「我娘親,我娘親有了身孕?」
張映雪上前一步用力握著我的手,尖利的指甲掐進了我的肉里。
我心里有些詫異,張家可不是普通的商戶,而是皇商。
張老爺的弟弟在京城官做得不小,娶的妻子也是高門貴女。
大戶人家規矩森嚴,庶出子女是絕不能喊姨娘作娘親的,她們的娘親,只能是正頭夫人。
看來,張映雪和柳姨娘的感情,比我想象中還要深。
我拍開張映雪的手,直視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說道:
「我的陳魯班之女,陳璇璣。」
張映雪仔細打量了我幾眼以后,眼神大亮。
她猛然一拍手掌,在屋里轉著圈踱步,裙擺紛飛,像一只白色的蝴蝶。
「陳魯班雖然是個匠人,但是手藝出眾,賺的錢不少。」
「聽府里的丫鬟婆子說,你家不但有一間二進的院子,在城外還有幾十畝良田。」
「這些家資足夠你衣食無憂地度過下半身了,可你卻甘愿賣身為奴來到宋府。」
「所以,你是來復仇?」
最后一句話幾乎是扯著嗓子喊出來的,我上前一把捂住她的嘴巴,警惕地左右看了一眼。
「喊什麼!」
張映雪神情有些懊惱,她訕訕地拉下我的手,一迭聲道歉。
「對不住,是我有些激動了。」
「不過你放心,我院子在府里最偏僻的地方,鮮少有人路過,而且現在院子里就我們兩人。」
我后退一步眼神復雜地看著張映雪,她好像,不太聰明的樣子?
知道我是陳魯班之女以后,她整個人都陷入了一種莫名其妙的亢奮當中。
6
「你有什麼計劃嗎?」
我點點頭。
「第一步,自然是要找到兇手。」
聽到我的話,張映雪有幾分不屑,她雙手撐在桌沿上,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你是來復仇的,還是來破案的?」
「查案是官府的事情,和我們有何關系?」
我錯愕地看著她,感覺自己在府里費心打聽到的情況,也許并不一定是真的。
「不查清楚,如何復仇?」
張映雪森然一笑,眼神中透出和年齡不符的狠戾來。
「雪崩之時,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
「既然要復仇,就全都殺了吧。」
送我來的管事婆子嘮叨了一路,說張映雪為人膽小,性子沉悶,是府里存在感最低的主子。
這就是她說的,為人膽小,有一點動靜就能嚇得半死的,張家二小姐?
我認真端詳著她,張映雪今年也就 15 歲,臉上還帶著幾分稚氣。
就是這樣一張稚嫩的臉,卻輕描淡寫地說,要殺了所有人。
我忍不住笑了,張映雪雖然不聰明,但是足夠狠,這很好。
「你想殺多少人,是你的事情,我只要兇手。」
聽到這話,張映雪也不惱,她坐下身給我倒了一杯涼茶,纖細的手指在青色瓷碗映襯下,潔白如玉。
「好,我幫你找到兇手,等我殺其他人的時候,你不許攔著我。」
「一言為定。」
7
「現在,我們可以來說說我娘親懷孕的事了。」
張映雪用手指摩挲著瓷碗,嘴角噙著一抹冷笑。
「張志德在十年前,就已經不能生育了。」
聽到張志德,我一下子沒回過神,片刻后才反應過來,張志德就是張員外,也是張映雪的父親。
她竟然直呼自己父親的名諱?
這張家的事情,可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張映雪說,張志德非常好色,自己身體狀況卻很一般。
他雖然只有一妻三妾,但是通房丫鬟多到數不清。
府里但凡長得齊整些的丫頭,都被他上過手。
為了滿足自己的欲望,張志德常年服用一些助興之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