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年,有人膽大包天,在狹窄的校區內飆車,一連撞了幾個實驗樓的大門。
那會兒一些高門子弟在外頭闖了禍,嘴里就高嚷著自個兒爹是誰,脾氣比皇帝還大。
唯獨這位撞了車的,被人提著脖子跟行政的人道歉。
那是我第二次遇見李謹之,他手里按著那個年輕人的腦袋,冷著面讓他給人道歉賠禮。
年輕人叫方逾白,看見我時,一溜煙跑了過來,連比劃帶結巴地說:「姜禮,你別誤會,我不是那種不著調的人,我就是一時腦袋脹氣了,我下次不會了。」
我越過他的肩膀偷偷看了遠處的男人,一面不解:「你不用同我解釋,我跟你好像不熟。」
方逾白撓了撓頭,不知為何深深嘆了一口氣,一張俊美至極的娃娃臉,稍顯稚嫩。
聽說他跳級讀的書,與我同一級,但比我還小上一歲。
但李謹之有一次被他煩得不耐時,揭了他的短,說他這學歷是他家老子捐了兩棟樓換來的。
也是那時我才知道,他們家族信奉在外地調,那四年里,幾乎沒有一人知曉方逾白的來歷。
只有我知道,他是李謹之的表弟,是難得能讓李謹之付出幾分眼色的人。
但我所知也就止于此,從未細想深究過。
06
我原以為,那些相遇不過是流動不居的生命里一個偶然的光點,從未想過有再會的可能。
但命運總由不得人控制,我那時也還遠遠想不到,會在這樣一個連愛都散漫的人身上,嘗盡這一生的貪戀和怨懟。
旁人總以為我們考到這樣好的學校,必定是日日頭懸梁錐刺股,其實不全是。
室友許婧是個玩樂、學習兩手抓兩手都硬的人,以至于玩得過火進了警察局。
她在酒吧同人打架斗毆,對手還正巧是方逾白。
酒醒后抓著我的手臂瑟瑟發抖,鴕鳥一樣縮著。
「禮禮,我要死了,我不想坐牢。」
方逾白腫著一只眼睛,一邊嘶氣一邊委屈:「你先動的手!」
「誰讓你非要從那兒過?」
「你還有理了?」
兩道聲音一來一回,我仰頭望天無奈時,李謹之穿著黑色大衣,帶著一身的雪意進來。
后來一團混亂中,他似乎抬頭望了一眼,著人去交接配合著處理。
許婧被人接回家后,我攏緊衣服,從派出所出來時,迎面便是久違的初雪。
印象中,那年的初雪讓人等了又等,遲遲未至。
直到 2011 年的春節過去,在 2 月 9 日雪花才悄然飄落。
南方人對雪有著執著的偏愛,在那樣寒冷的冬夜里,我伸出手不知疲倦地接著雪。
我仰著頭玩鬧了好一會兒,一輛黑色的邁巴赫緩緩在身邊停下。
四下的黑,唯有他一雙眼眸是清亮的,笑著:「雪下得大,我送你一程。」
我雙手扒著厚厚的圍巾,定定地看著他。
那時,我還不懂,雪中的我是自由的。
而他所在之處,身后是一片漆黑,連他的身影都隱在暗處,仿佛遙不可及。
而我只是,雀躍著,勇敢著,不計后果、不顧一切地朝著他走去。
雪花落在身后,冰涼,肆意,席卷一切。
07
雪花也似乎落在了我的臉上,涼得透徹的指尖流連著,將我從夢中驚醒。
我睜開眼,酒店的房間一片漆黑,身旁人渾身寒意還未化盡,侵襲而來,像要拉著我共沉淪。
「不是說,不用來了嗎?」我緩緩起身,靠在床頭,在黑暗中尋找他的輪廓。
他的聲音有些倦意,有一下沒一下地把玩著我的手:「一日不見,不想我嗎?」
我緘默不言,他也懶得開燈。
在這樣的對峙中,他突然笑了:「沈弈說你在籌備香港分公司,這麼大的事兒,怎麼沒見你跟我說?」
我彎了彎唇,心里在想:方逾白也跟我說你要訂婚了,這麼大的事兒,怎麼也沒見你跟我說呢。
我眨了眨有些酸澀的眼睛,都這個時候了,我竟然還會有不舍,不舍那些跌跌撞撞卻留不住的年歲。
在幾乎要落下淚時,我啞著聲問道:「李謹之,我算不得……你光明正大的愛人嗎?」
像撕開最后一層薄紗,將那些早已血淋淋的事實,明明白白地擺在眼前。
他的手頓了頓,似乎是沒想到我這般單刀直入,這般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怎麼不算呢?」許是預感這段關系已岌岌可危,他不再避而不答:「禮禮,我待你不好嗎?這些年,除了你,我身邊沒有別人。」
這樣的好,在旁人那里是微不足道的,對他們這樣的人來說,卻已是極致。
可我竟從他的辯解里,聽出幾分挽留。
他什麼時候低過頭,什麼時候留過人。
可他想留我做什麼呢?
我用話,一字一句地推開他:「你要我留下,然后呢,你要怎麼安置我?」
啪嗒一聲,他按開了床頭燈,昏黃的燈光照下,我的狼狽無處可逃。
他微垂著眼,用指腹抹去我眼尾的淚。
在他無法給出承諾的長久沉默中,我堅定而平靜地開口:「李謹之,我們早該結束的,窮途末路了,你就高抬貴手,放我一馬。
」
早在兩年前,我們之間便險些支離破碎,不知是誰不甘,才又白白蹉跎好些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