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時揚了揚眉,糾正他:「傅先生,你我都知道,梁小姐已經在走離婚訴訟程序。」
言下之意,是別再亂叫老婆了。
「那又如何。」
傅則湛圈在我腰間的手越發用力:「只要一天沒下判決,她就仍是我的妻子。」
他擁著我大跨步離開靈堂。
我一路掙扎,卻被他更大力地摁在懷里。
「你還沒出月子,別哭了,嗯?」
在無人的角落里,他的指腹蹭過我的眼尾,溫柔地幫我擦眼淚。
「當心眼睛疼。」
我拍開他的手,喉嚨滿是艱澀:「梁律師說得對,以后別那樣叫我了。」
「還有,麻煩你現在離開。」
「我和我爸都不想看到你。」
小老頭說過,別再讓他見到傅則湛,否則見一次,打一次。
想來也是很討厭他吧。
傅則湛的手垂落身側,攥得骨節泛白。
眼底也清晰地漫開慌張與無措:「馥語,別……」
我沒繼續往下聽,折返回去,跪在靈前。
隨便他想說些什麼。
都與我無關。
18
我爸走后的第七天,離婚訴訟案開庭。
法院休息室,唐時抱著一沓材料落座,眼下烏青嚴重,想必做了萬全準備。
他勢在必得:「馥語,我們絕不會輸。」
我相信他。
大約連天上的爸爸也在保佑我,這場官司進行得很順利。法官當庭判決離婚時,我還久久不能回神。
三年婚姻,終成過去。
往后,我的人生將重新揚帆起航。
唐時紳士地抱了抱我:「馥語, 你自由了。」
我笑了。
是這段灰暗日子里, 露出的第一個真心實意的笑。
離開法院, 我去了墓園,給老爸燒紙。
身后一直跟著某個熟悉的身影。
從拿到離婚判決書的那一刻起, 傅則湛的眼里就沒有光了, 像被主人遺棄的小狗,姿態卑微極了。
我不想管他。
蹲下身,摸了摸小老頭的黑白帥照。
有一搭沒一搭地告訴他,我的近況。
「爸, 我離婚成功了。」
「孩子的撫養權也歸我。」
「您說我是不是賺大發了,傅家爭撫養權沒爭到,每年還得支付一億撫養費。」
「對了,我下個月要進組拍戲了。」
「我啊,事業、生活樣樣順利,您就安心吧。」
講著講著, 視線開始模糊。Ƴź
我才發現我又哭了。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親人的離世是一輩子的潮濕。
正月里的積雪慢慢融化, 久違的陽光灑落在身上, 烘得人暖洋洋的。
我站起身, 回身往外走。
余光瞥見, 幾米開外,傅則湛跪在地上, 朝我爸的墓碑方向,磕了重重一個響頭。
他在彌補下葬那天沒能進靈堂吊唁的遺憾。
皮膚剮過堅硬的石板路,男人額角滲下殷紅血液。
擦肩而過的時候。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 嗓音發顫:「別離婚,孩子需要一個父親。」
像是在講毫無意義的廢話。
判決書都下來了,我們都很清楚, 一切塵埃落定,再難回頭。
我從他的掌心, 慢慢把手抽出來:「不必了,我可以去父留子。」
傅則湛在原地怔愣地看著我。
我沒有留戀。
徑直離開。
三個月后。
我產后復出的新電影殺青。
路演宣傳時, 有粉絲提問環節。
都是陪我熬了幾年才熬出頭的,這段時間發生在我身上的故事, 他們知曉得一清二楚。
人群里,有個年輕女孩舉著話筒問我:「馥語姐,一路走來, 真的太不容易。除了慧眼識珠的導演, 您還有沒有特別感謝的人?」
我想了一下措辭。
「確實有兩位。
」
「第一位是我的父親。」
「第二位是我的離婚律師。」
沒有我爸。
就沒有可以心無旁騖實現理想的梁馥語。
沒有唐時。
就沒有如今沖破樊籠重獲新生的梁馥語。
年輕女孩微微頷首:「我們也很高興, 后援會連夜準備了禮物。馥語姐,祝您離婚快樂。」
話音剛落。
身后的大屏幕忽然開始播放一段視頻。
是我出道幾年間演過的所有角色合集。
我看得熱淚盈眶。
但沒想到,粉絲把最后一幕留給了我爸。
畫面里, 他坐在臺下,揮舞著應援棒,無比自豪地喊出:「嘿嘿, 看見沒, 臺上那個是我女兒,影后!」
短短幾個月,物是人非。
我背過身去擦眼淚。
卻不經意瞥見最后一排, 無人在意的角落里。
唐時舉著小牌牌,安安靜靜地望著我。
他旁邊有一個空位。
我知道。
是給我爸留的。
小老頭也來看我啦。
我朝臺下深深鞠躬。
在心里說。
多謝你們,我的擁護者。
祝我從此逃出苦難。
向春山。
-完-
招財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