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聞聲一噎,沒再跟姑媽較勁,而是轉而將矛頭對向了我。
「初雪,你可是我家的孩子,你真要和你姑媽走?那樣傳出去該多不好聽啊。」她說這話的時候,微微蹙著眉,語調之中盡是不贊同和淺淺的埋怨,似乎是我做出的這個決定給她添了多大的麻煩一般。
從前她就總是這樣,深諳如何用柔軟的姿態令我愧疚。
只是現在,我已經完全感受不到從前那股牽扯著我心的情感,于是我實話實說對她開口道:「嗯,我的手術同意書上是姑媽簽的字,從今以后我只認姑媽做我的親人。」
「你這是說的什麼話?」我爸幾乎是瞬間就火了,快步走上來想要打我,被齊修遠攔住。
姑媽趁著這個空當拉著我快速走開了。
只留下我媽的聲音在后面執著追問個不停:「手術?什麼手術,你怎麼沒有告訴我?」
一直到我和姑媽坐進了車里,她依舊堅持不懈地拍打著車窗。
姑媽見狀,將窗戶放下,好心為她解惑道:「你知道顱內腫瘤摘除手術嗎?前些日子你女兒腦袋里長了個瘤子,因為找不到親人給她簽手術同意書,差點耽擱了治療,最后求到了我這里,才沒有拖到腫瘤惡化。」
她說到這的時候,我媽的臉色已經完全白了下來。
「這麼大個事,她怎麼不跟家里說啊……」她喃喃自語著開口。
姑媽便笑著提醒她:「半個月前,初雪給你們打了很多個電話。」
我媽像是想起什麼來,不可置信般翻出手機,瘋狂在手機界面上查找著什麼。
「嫂子,你找出來記錄也沒用,你們是接了電話,可又有誰耐心聽初雪講話?你們都忙著陪養女坐飛機呢。
」姑媽說完這句話,便不再理她,一腳踩下油門帶著我揚長而去。
當天晚上,我媽想要聯系我,卻發現她所有的賬號全被我拉黑。
一同被拉黑的還有我爸、林卿和齊修遠。爸媽聯系不上我,又剛受了一通奚落,拉不下臉來找姑媽姑父。
只能在親戚圈子里四處找人念叨著我小氣又不孝。
說我嫉妒妹妹優秀能得獎,自己生病了不知道跟家里講,丟人都丟到姑媽那里去了。
最開始姑媽看見他們這麼說的時候,整個人都直接氣笑了。
她讓我別看那些群消息,轉過頭將我當初的病歷和這些天來她在醫院陪護我的照片發了出去。
并且在家族群里指名點姓@了我爸媽。
姑媽問他們的良心是怎麼可以壞成了這樣,親生女兒病重住院,好幾次因為他們的拖延做不了手術命懸一線。他們卻到現在為止,一句關心都沒有,還能將腦袋里面長惡性腫瘤這樣的事說成是一點小事,轉頭就到處抹黑起自己還在康復期的女兒來。
爸媽的謊言被戳破,在家族群里惱羞成怒,發了好幾長串語音條來回懟姑媽。
然而姑媽沒有理會他們,直接退了群。
夜里她摟著我睡覺,溫熱的手掌輕輕拍在我的肩頭。
她說:「好孩子,我大哥他們做得不對,姑媽知道你沒有錯。你要是覺得難過就哭出來,不要憋在心頭委屈了自己。」
聞言我也只是平靜地看著姑媽。
我告訴她我一點都不難過,甚至從頭到尾心里都不曾起一絲波瀾。
再看到父母,我已經并不在意他們關不關心我了,我腦海里想到的是如何與他們脫離關系。
省得這樣不清不白糾纏著,日后被他們拖累將生活過成一筆爛賬。
月色下,我看見姑媽驚訝的眼神,那雙向來慈愛的眼睛大大地睜著,不過一會,里面便被心痛填滿。
我知道自己出了問題了,我可以清楚地認知到他人的情緒,可我自己卻感受不到任何情緒了。
這或許是手術的后遺癥,可我并不討厭這樣的現狀,甚至覺得這樣更好。
我依舊保持著自己辨別是非的能力,只是看待事物更加地客觀理智了。
就比如現在,我清楚地知道姑媽是真心待我好的人。
就算內心升不起那名為感激的情緒,我也知道,我應當在以后的日子里,努力地孝敬姑媽。
至于我爸媽他們,他們或許察覺到了我的改變,卻還依舊做著我主動回去服軟繼續任他們拿捏的夢。
可他們不知道,這再也不可能了。
8
又過了半個月,我爸媽每天都在朋友圈大肆炫耀他們是如何如何對林卿好,又托人轉述給我。
他們想讓我后悔,想讓我知道,如果我足夠有眼色,懂得向他們服軟,像林卿一樣討好孝敬他們,那麼他們也可以這樣好好對待我。
盡管我前二十多年確實是按照他們期待里這樣做的。
終于,見我始終無動于衷,他們慌了。
某天在公司門口,我見到了我爸媽林卿一家三口,他們身邊站著的,還有同樣失蹤半個月的齊修遠。
齊修遠見到我,下意識地張了張嘴想打招呼,到最后什麼也沒能說出來,只是心虛地別過了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