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兩三個,最好湊個「好」字。
因為她的愛是自私的。
我不生孩子她便覺得我自私,是因為我沒滿足她的自私。
我躺在產房裏,看著醫生和護士們冷漠而熟練地安撫我,支配我的身體。
手術刀割在皮肉上的觸感是那麼清晰,我無心關註是否能聽到嬰兒的哭啼,自顧自地開始思維亂飛。突然,第一次後悔我媽沒有給我生一個弟弟。
如果我有弟弟的話,我一定會更早明白這一點。
9.
孩子出生了。
護士抱著一團紫青的肉塊來到我邊上,笑著說:「恭喜新媽媽喜得貴子!是個帥氣的小王子哦!」
我瞥了一眼那個皺巴巴的肉塊,心下不免一松:
藏匿在我身體裏快十個月的寄生蟲終於出來了。
臍帶一斷,我便與他結束了血肉相連的瓜葛。
他先被抱出去了,我還得躺在那縫一層又一層的肚皮,不知是不是麻藥有些失效了,我感覺到密密麻麻的疼痛。
但我不知為何,一點也不在乎。
出產房的時候,程墨很快就迎了上來,他握住我的手,笑意溫柔地幫我額角的碎發撫開:「辛苦你了,芯芯。」
我看了眼四周:「爸媽呢?」
程墨笑道:「爸媽可開心了,都誇你厲害,生了個男寶寶,現在正在病房裏逗孩子呢,來,我推你過去。」
我被推到了病房裏,我婆婆瞧見我過來了,懷裏抱著孩子,一顛一顛地湊過來給我看:「哎呀!小寶貝兒,你看,這是你媽媽呀!」
我媽喜氣洋洋:「親家母,我就說我閨女厲害吧,瞧瞧,第一胎就是男的!」
我不茍言笑的公公也笑著說:「這孩子,長得和程墨小時候一模一樣!我還有照片呢。
」
他把程墨小時候的照片放到我面前,我瞅了一眼,也是個肉塊,分不出有什麼區別,要說像也像,都是醜不拉幾的。
在病床上躺好,程墨拿過來一個保溫盒:「芯芯,這是媽燉的雞湯,餓了吧?多喝點。」
我瞥了眼那油膩的湯面,嫌棄道:「太油了,你去買碗粥來。」
程墨剛想應好,我婆婆就連忙過來:「不行不行!喝粥哪有營養?這樣怎麼下奶啊?芯芯,為了孩子,你先勉強喝點吧,醫生說了,出生一小時內就要餵奶,你現在有奶嗎?要不先給小寶吃點?」
被她這麼一提醒,我也察覺到胸部的漲疼。
我朝程墨說:「把吸奶器拿來。」
程墨便去找包,但是被我媽阻止了:「要那玩意兒做什麼?讓孩子直接上嘴吸啊!別瞎折騰了。你要是不好意思,讓你爸和你公公都出去。」
我爸和我公公聞言,立馬退場。
我沒理會她倆的話,厲聲向程墨道:「你楞著幹什麼?還不快拿來!」
程墨連忙說:「好,你別生氣,剛生完孩子就生氣對身體不好。」
他剛要把東西遞給我,但卻被我媽攔了一下,程墨皺著眉頭道:「媽,你別這樣,芯芯現在已經很累了,用吸奶器更好,小孩子沒輕沒重的。」
我媽小聲嘟囔:「孩子這麼小都沒長牙,哪裏沒輕沒重?」
婆婆拍拍她:「沒事沒事,小寶能喝上奶就成!」
雖然是用吸奶器,但是我還是感覺到了劇烈的疼痛,明明只是一小處受力,但我全身都如被針刺了般。
我沒把奶瓶吸滿,胸部不再漲疼以後就停止了。
我媽讓我再多搞點,我婆婆說:「沒事沒事,等會再吸呀,讓小寶吃上新鮮的!」
我將吸奶器和奶瓶分離,我婆婆抱著孩子就要過來接:「小寶吃飯飯嘍……啊!」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我把奶瓶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新生兒用的是玻璃奶瓶,易碎,碎的聲音也好聽,劈裏啪啦的伴隨著液體流出的聲音,讓我煩躁的心情獲得了片刻的舒適。
婆婆懷裏的東西被嚇了一跳,啊啊地哭了起來。
程墨驚得站了起來,我媽震驚地質問我:「芯芯!你這是做什麼!?」
比起他們的激動,我倒是挺平靜的:「不是早就說好了嗎?我只負責生,你們負責養。既然如此我會說到做到的,他別想喝上一口我的奶水。」
我媽瞪著她有些渾濁的眼睛看著我:「你……哪有你這樣當媽的!」
「是你們答應我的啊。」我歪了歪腦袋,理所當然道,「當時的話我還有錄音呢,要我翻出來給你們聽聽嗎?」
「你、你!」我媽氣得要死,我婆婆一邊哄著孩子一邊道,「沒事沒事,先喝奶粉吧,先喝奶粉,醫生說了,一個小時內必須喝奶……」
兩個媽帶著東西去泡奶了。
程墨還站在我邊上沈默地看著我,他不自覺皺著眉頭。
我冷聲道:「還要我說幾遍?給我去買粥啊!」
「……好。」
看著他關門的背影,我在心裏冷笑。
這才哪跟哪啊?
10.
生產完第五天,我準備出院了。
雖然我媽和我婆婆在這幾天裏一直勸我母乳餵養,但我就當沒聽見,她們堅持不懈地勸著,我堵不了她們的嘴,就全程戴著耳機,任她們說得口感舌燥。
直到某天我半夜驚醒,發現那坨趴在胸部前的肉塊時,條件反射地一把將他狠狠拍開。
乳·頭的被撕裂的疼痛,痛得我驚起一身冷汗。
我媽不知何時就坐在我旁邊的椅子上,聽到動靜,連忙起身抱起被我拍到一邊、已經開始哭嚎不停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