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知道他的意思。
奶奶是個體面人,即使我爸再狗,我也不能在這個時候跟他計較,我得體體面面地把奶奶送走,不能讓她成為村里人茶余飯后嚼舌根的談資。
我告訴自己要冷靜,卻在看見我爸之后,一點都冷靜不下來了。
一進門,我爸正對一個打扮的很體面的人點頭哈腰,甚至還賠了一個笑臉。
那人對我爸卻很冷淡,只是撇撇嘴就走了。
我問我爸那人是誰。
我爸卻反問我:「你怎麼回來了?誰通知的你?你回來了也沒用,我告訴你,人家小林總賠的錢是給你弟弟娶媳婦用的,你一分也別想撈著!」
奶奶死了,因為 60 萬,我爸對肇事者賠笑臉。
為了不讓我分錢,他阻止我見她最后一面。
心里知道是一回事,聽我爸親口說出來是另一回事。
我忍住唾他一口的沖動,追著那個小林總出去。
我體內的火山必須要找一個出口,否則我擔心我會把這個世界炸毀。
我要去捶死肇事者林盛川。
我追到他身后,正想揪住他的衣服,狠狠地將拳頭遞到他的臉上,用我的牙齒將他的肉撕碎。
就聽到,他竟然在邊打電話,邊笑:「搞定,60 萬買個清凈,性價比還行。」
我驚駭住。
不知道手機那邊的人說了什麼,林盛川又跟對方說:「放心吧,當時就死透了,再說,我剛才親眼看見骨灰都燒出來了。放心,那個秘密永遠不會有人知道了。」
我心中驚濤駭浪,想沖上去撕碎他。
但電光火石之間,我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冷靜,不要暴露你自己,找出這背后的真相,才能給奶奶報仇。
奶奶在天上,看著呢。
2.
5 月的太陽,已經初具灼人的能量。
但我渾身冰冷,一直等到周洋前來尋我,感受到他手心傳來的溫度,我才有了一點活在陽間的感覺。
我回到殯儀館,找到我爸。
我告訴他奶奶的死不是意外,林盛川很可能是故意殺人。
「我們不能要他的錢,要了他的錢,奶奶就白死了!」
不出意外,我爸大罵我是神經病。
「哪來的我們?這錢跟你一毛錢關系都沒有,有你什麼事?!」
我不可思議地望著他:「林盛川有可能是故意撞死了你親媽,你就只關心你閨女會不會分你的錢?!」
我爸怒氣沖沖:「你少在胡說八道!老子告訴你,如果因為你錢沒了,你給我吃不了兜著走!」
望著我爸那一臉陰狠和跋扈,我心里惡心透了。
我就不該對這個人抱有任何期望,他既不配當人兒子,也不配當人爸爸。
我轉身走了,只聽他在我身后叫囂:「死丫頭,一天天別的本事沒有,凈給我觸霉頭!」
我去了交警隊,找到在交警隊上班的同學。
同學告訴我,像這種交通事故,究竟是無心肇事,還是故意殺人,非常難證明。
我問同學:「如果我拒絕和解,能夠定林盛川的罪嗎?」
同學說:「除非情節特別惡劣,一般交通肇事就是三年以下緩刑,林盛川是主動報警,認錯態度良好,又積極賠償,即使你們拒絕和解,也基本上不會影響結果。」
也就是說,我想通過法律渠道替我奶奶違權基本不可能。
那看來,我只能想別的辦法。
我不想回爸媽家,所以去了我在銀行工作的發小家。
發小眼淚汪汪地交給我一個存折。
那是奶奶出事前一個小時在她那存的,三萬塊錢,一個定期。
發小告訴我,那天是我奶奶發工資的日子。
我們這種小地方,為了避稅,都是微信發工資或者直接現金。
我奶奶沒有微信,每次都是領現金。
每次領了現金,她就要到我發小那個銀行存起來,當天剛好夠了三萬塊錢,她說先存一個一年的定期。
我知道,她為什麼不敢把錢和存折拿回家,她怕帶回家會被我爸翻到。
所以交給我發小保管。
我嚎啕大哭,那天后半夜,我才睡著。
天快亮了的時候我做了個夢,夢見我奶奶跟我說,「我要把我存的錢給你,錢還沒給你,我先走了,我孫女結婚沒嫁妝咋辦?」
夢里,我奶奶急得眼淚都出來了。
哭著醒來,鬼使神差的,我去了我奶奶出事的那條村公路。
一切都是天意,就是在那條公路邊上,我得知了一個令我震驚的消息。
3.
我奶奶出事的地方,是從農村信用社回家的鄉道上。
站在那個用粉筆畫著淺淺人性的地點,我想象著我奶奶出事前那一個小時,她在干什麼,想什麼。
她每天下班都已經 5 點,要趕在 6 點信用社關門之前把錢存起來,她來的路上一定走的特別急。
6 點鐘,她辦好了業務,離開農村信用社。
錢存起來就踏實了,回去的路上,她肯定不會像來的時候那樣,走的那麼急。
想象著奶奶的模樣,我就又想到不久之前我離家時跟奶奶的對話。
當時,她讓我放心大膽地去考研究生,不要擔心錢的事。
她說:「我小老太太有錢著呢,我大孫女想讀到什麼時候,就讀到什麼時候,奶奶供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