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接著查到了登機口,算了算時間。
如果我跑著去,可以趕在我的航班檢票前回來。
我就想和裴飛當面告個別,僅此而已。
我假裝說要去洗手間,并特意等了兩分鐘再出來,想著一會兒順著人流偷偷避開爸媽他們的視線。
但我剛出來,就看到我哥拄著拐杖等在洗手間外面的入口。
我最終沒能去找裴飛。
如果我知道那晚之后,我們就會永別。
那我一定會拼盡全力跑去給他一個擁抱。
2.
我是在收到新聞推送后,才知道裴飛那班航班出了事故。
新聞里的每一個字我都認識,但連在一起我卻讀不懂了。
上面說,機上所有人,無人生還。
班級群消息數字在不斷增加。
我突然覺得好困。
關掉手機,又回房睡了一覺。
接下來的日子,我按照父母的意愿進了體制內工作。
我哥陪我去入職第一天,就加了我所有同事的微信。
我每天按部就班的單位-家,兩點一線活動。
偶爾在上下班路上,看到天空飛過的飛機時,會仰頭呆呆地看一會兒。
白天工作時還好,只是到了晚上會比較難熬。
我開始整宿整宿的睡不著覺。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爸媽帶我去醫院。
沒想到診斷出我有了抑郁癥。
我媽一下子就哭了。
我讓我爸帶我媽先出去冷靜一下。
我自己和醫生說,平靜地問他該吃什麼藥。
說實話,我不覺得自己出了什麼問題。
醫生們就愛夸大其詞。
自那天后,我媽看到我就流淚,他們也不敢再提讓我和我哥在一起。
日子就這樣往前滾動。
我漸漸地好了起來,甚至在我哥的允許下,單獨去了趟上海迪士尼。
但是進了園區不到 5 分鐘,我就出來了。
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3.
畢業后五年,爸媽先后因病去世。
臨終前,他倆和我說了一模一樣的話。
他們說,這麼多年過去了,該放下的也都放下了,以后和我哥好好過日子,行不行?
我沒直接回答,只是說會照顧好我哥。
也許是因為爸媽走后,我哥就只有我了。
他對我的控制欲變得越來越強。
只要我在外面,沒有及時接他電話回他信息。
他就會給我的同事和朋友打電話。
漸漸的,他們也不太樂意叫我一起出去玩。
我曾經試圖和我哥溝通。
但只要我一提起話頭,他就會突然開始講爸媽的囑咐,講那年的車禍,講他的腿。
每當這時,我就再也開不了口。
他只有在為數不多的喝醉酒后,會問我怨不怨他。
我怨他嗎?
說實話,我不知道該怨誰。
好像誰都做錯了,但又好像誰也沒做錯。
畢業后七年,班長在班級群里突然說要搞七周年同學聚會,并提議如果大學文化衫還沒丟的話,都盡量穿文化衫去。
程程跳出來說:男同學們的啤酒肚還塞得進文化衫嗎?
逗得大家哈哈大笑,群里久違的熱鬧起來。
我這才發現,我好像很久沒見程程了。
打算一會兒吃完早飯發微信問問她,如果她去的話,我就去。
又想起班長剛剛說要穿文化衫,于是我先進臥室衣柜翻找起來。
把文化衫從衣柜最深處給扯了出來。
卻瞥到衣角有一行小字:
「我的棉棉,要開心。」
我愣住了,這是以前裴飛寫的。
那時我還取笑他,說一洗衣服,字跡就會被洗掉的。
他說,「反正就只穿一次,就不要洗了。」
想了想,他補充道,「就算是被洗掉了,也沒關系,我會每天在心里默念『我的棉棉,要開心。』」
我的視線變得模糊起來,臉上癢癢的。
用手抹了抹,拿下來一看,是眼淚。
我忽然意識到,裴飛真的不在了,我再也沒有機會見到他。
七年前,知道他死了時,我沒哭。
七年后,我看到他留下的字跡,泣不成聲。
原來這七年里,我每時每刻,都在無比想念著他。
不知道誰家在看電視新聞,聲音開得很大。
好吵啊。
我拉上了窗簾,坐在床邊,盯著床頭柜上的藥瓶看了很久很久。
最后,我還是擰開了瓶蓋。
想著,
那就這樣吧。
(完)
來源:知乎 作者:南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