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他們的眼睛,忽然覺得自己實在有些瞻前顧后,這是我的父母,盡管我們并沒有血緣關系,但我們朝夕相處 17 年,我知道他們是什麼樣的人,他們也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我需要的只是真誠、坦白地說出自己的想法。
于是我抬起頭,說出了那句最應該說出的話。
「爸爸、媽媽,我已經和楊渡談過了,我們兩人都希望能解除婚約。」
養父母并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他們沉默了一陣,在接下來的溝通中,他們理解了我的想法,而我也理解了他們的想法。
門當戶對聽起來是個古老傳統的婚姻習慣,但不可否認的是里面總歸有些道理在。當雙方的政治、社會地位,還有經濟條件相仿的時候,雙方的三觀貼切的可能性會更大一些,也更容易理解彼此。我承認愛情是可以破除一切阻礙的美好情感,畢竟我才 17 歲,不可否認我對純粹的愛情抱有美好幻想,但我也必須承認父母的擔憂是切實存在的。
因此他們為我選擇了楊渡,一個他們從小看到大的男孩,知根知底,他們信任楊渡的父母和家庭,也相信這樣的家庭所培養出來的孩子不會壞到哪里去,而楊渡的表現也的確沒讓他們失望,有些孩子氣,有些少年意氣,不算特別成熟,但在關鍵的時候會認真對待,也有自己的底線。假如我和楊渡結婚,將來的人生不說順風順水,至少夫妻之間也能相敬如賓,而且楊阿姨很喜歡我,未來我也不需要苦惱婆媳關系。
我的父母為我考慮到了一切,卻唯獨忘記了考慮我是怎麼想的,這讓我覺得溫暖,卻又有些遺憾。
我告訴他們,我無法向他們保證如果我選擇自由戀愛,是否能選擇一位性情良善秉直的男性,人是很復雜的生物,我也對自己的眼光沒有那麼高的自信,但我希望他們能給我試錯的機會。
就像方遠黛所說的,我有試圖自己去思考和判斷決定我的道路,哪怕將來會非常辛苦甚至痛苦,我也做好了準備去面對選擇的結果。
那將是我自己的人生,我自己的道路。
「我知道這世界上或許不會再有人像這樣愛我,事事為我著想了,但我向你們保證,我會拼盡全力思考自己未來的人生,我會努力,會讓自己變得更好,會像你們愛惜我一樣愛惜我自己。」
我說著,心如擂鼓,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因為激動,我全程看著他們的眼睛,希望自己的心情能傳達過去。
然后我成功了。
養父告訴我他會解決這件事,當年是他們家長自作主張地定下這項婚約,現在應該讓他們來結束這件事了。
那一瞬間喜悅甚至來的有些遲,我的第一反應是擔憂地詢問,解除婚約是否會影響兩家的關系,還有公司的收益。
養母看了我一眼,帶著點揶揄:「我們還沒有丟人到需要靠賣兒鬻女來賺錢。」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許子衿悄悄沖我比了個大拇指,在出書房之前,養母叫住了我。
「悠悠,等等。」
我回頭看她,她伸手理了理我的劉海,口吻平淡。
「下周變天,從家里拿些外套過去穿。」
我下意識點頭,又覺得母親并不只是想與我說這些,果然她在叮囑完我以后,目光在我身上溫存地流連片刻,最后說了一句。
「你長大了。」
我有些怔愣,不知道如何回答,這句話像是一個簡單的描述,又像是我渴求了許久的一聲認可。
21
我和楊渡的婚約真的解除了,事情簡單地讓我有點恍惚,我本來以為這將是一場硬仗,沒想到結局會如此……輕描淡寫?
我把自己的想法跟許子衿說了,許子衿當時正慢悠悠地給自己倒了一杯單一麥芽威士忌,然后給我倒了一杯橙汁。
「悠悠,你知道我工作以后,感觸最大的事情是什麼嗎?」
「什麼?」
「那就是我當學生時候覺得很糾結痛苦的事,在成年人眼里看來什麼都算不上。」許子衿在我面前坐下,給我講了一件我從來都不知道的事。
他大一的時候被同學騙了兩萬塊錢,對于學生來說這是一筆數額不菲的金錢,那個時候他惶恐不安,覺得自己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幾乎想去裸貸。
聽到裸貸的時候我差點把口中的橙汁噴出來,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他不好意思地擺擺手:「你覺得挺蠢的是不是,我現在也覺得。」
「那你后來怎麼辦的?」
「我實在走投無路,生活費一分不剩,就跟爸媽說了。」他淺抿了一口酒,「爸媽聽完以后說了我一頓,讓我好好漲漲教訓,然后把錢轉給我了,就這麼簡單。」
就像我們回憶上小學的時候考了 60 分就覺得天塌下來了一樣,現在回想的話,只會覺得這能算什麼呢,只不過是一次考試的失利,大不了下次再努力,但對于當時年幼的我們來說,那就是最可怕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