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沒有可能,」女孩子捧著咖啡笑,「宋總是被他夫人同化了。」
宋總的夫人,是個很漂亮的女人,見到她們的時候總是笑著,溫溫柔柔的,可又干練得很。
她有時候來,見到她們也會問好,從來沒有什麼架子。
「說起來,念念姐好久沒來了。」
宋隨路過茶水間,聽到的就是這一句話。
時間像在這一刻突然被按下了暫停鍵。
宋隨站在門前,邁不開步。
她不會再來了。
5
年年還是每天都往外跑。
下午又在家門口等著宋隨,等他回來,又小跑著上樓,進到岑念的房間里去。
宋隨忽然好奇。
它每天在外面做什麼。
他跟在它身后,看著它繞了一圈路,去公園,它找到一個沙坑,刨了一會兒土,又離開,順著原路返回,在小區里又轉了兩圈。
然后就回家,蹲在家門口,等他回來。
宋隨剛開始不明白。
直到某天,公園里有個女孩子摸了摸它,輕聲問:「年年,你的姐姐呢?」
年年叫了兩聲,然后又沉默。
他忽然知道了。
這是岑念每天帶它走的路。
岑念不在了。
它還繼續走。
6
那天回家宋隨跟著年年又進了岑念的房間。
小狗鉆進書桌底下,叼出來一個空瓶。
宋隨拿著空瓶看了看,上面印著安眠藥。
他忽然想起那行被劃掉的字。
我再也去不了海島了。
再見,宋隨。
「岑念死在了這一天。
可是年年救了她。」
空掉的安眠藥瓶,門上的抓痕,被淚暈開的字跡,得不到回復的短信。
和本來要死在那天的岑念。
那些壓抑著不發的悲傷立馬化作山洪海嘯,將他沖垮。
悔恨化成一個巨大的怪物,一下將他吞噬,又反復咀嚼。
宋隨癱坐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地回憶那天的細節。
像是自虐一般,反復回想。
他到底,都他媽的做了些什麼。
7
周煜三天后終于敲開了自己好友的門。
蘇唐給宋隨發的短信,打的電話他一個沒回,無奈之下才求助到了周煜。
周煜站在他家門口足足敲了有三個小時的門。
宋隨只穿著一件白襯衫,上面沾滿各種酒漬,開門時把周煜嚇了一跳。
沖天的酒味熏得他只想吐,好在宋隨只是看上去邋遢了點,酒味重了點,情緒還是比較穩定。
和往常一樣冷著一張臉,看上去還是可以溝通的樣子。
好友一言不發地進了屋,周煜跟在他身后,看清屋內的一瞬間,他差點破口大罵。
穩定個屁。
客廳里擺滿了各種酒的空瓶。
被人整整齊齊地碼放在地上,一點也沒有亂。
屋內所有的東西都井井有條。
宋隨坐在沙發上,拿起了茶幾上一瓶剛喝一半的酒,對著嘴巴,仰頭。
瘋了。
周煜上前把酒搶過來。
無色的液體澆了宋隨一身。
他抬眸看了一眼周煜,什麼也沒說,只是慢吞吞地,又從旁邊的箱子里拿出一瓶,準備擰開。
「宋隨你他媽瘋了吧?」
「你他媽現在沒死都算命大,你還喝!?」
周煜把酒搶過來,罵人的話只說了兩句,就見好友倒在沙發上閉了眼。
真踏馬瘋子。
8
宋隨在醫院醒來的時候,睜眼就看見邊上的周煜。
腦袋渾渾噩噩,好像有他沖著他叫罵的場景。
宋隨想了一會兒,只記得自己一直喝,喝不下了就去廁所吐,吐完了就繼續喝。
可是他一直沒醉。
周煜放下手機就見好友正躺在床上直勾勾地盯著自己。
沒什麼表情就更嚇人了。
周煜心頭火大:「你他媽……」
「岑念走了。」
突然冒出來的話打斷了周煜的怒火,好友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
「走了?去哪里了?」
他的腦袋一時沒轉過來。
宋隨斂眸:「她生病了。」
「什麼病?」
「胰腺癌。」
周煜一下安靜了。
「我們結婚紀念日那天,蘇唐給我打電話,說她生病了,讓我去看看她。」
「走的時候岑念問我能不能不要去。」
「我沒回答。」
「那天晚上她一個人在家里吃了很多安眠藥。」
「周煜。」
宋隨抬眸,眼神如一潭死水。
「你說,」
「她最后送我走的時候,她在想什麼?」
周煜沉默。
「她吃了安眠藥,躺在床上等待死亡的時候,她在想什麼?」
沒有人回答。
床上的人忽然坐了起來,紅著眼,聲音晦澀又痛苦。
不知道是在問他,還是在問自己。
「你說,她會想什麼?」
周煜忽然起身。
頭也不回地往外走,病房的門在一聲轟響中再被關上。
屋內只剩下他一個人。
剩他一人失魂落魄地望著雪白的墻。
最后泣不成聲。
9
宋隨出院后辭了職。
每天陪著年年一起走他們走過的路。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他照著岑念給他寫的食譜學著做飯。
從生疏到熟練,可是比起岑念做的,卻總覺得差了些什麼。
后來他也開始失眠了。
睡不著覺的時候他就去翻岑念以前的日記。
每一頁都能找到他的名字。
他就翻來覆去地看。
又哭又笑。
原來她曾經小心翼翼地喜歡了他這麼多年。
后來年年也走不動了。
它本來就是流浪狗,身體哪哪都有毛病,壽命不長。
如果岑念沒有帶它回家,它本來要死在兩年后的冬天。
它不再出門了,每天縮成小小的一團,趴在岑念的枕頭上。
宋隨也哪兒都不去了。
吃了飯就陪著它。
10
年年走的那一天,宋隨在它身邊。
趴著的小狗忽然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沖著某一處叫了兩聲,然后露出一個傻傻的笑,尾巴搖搖晃晃。
宋隨看著它想往前撲,然后又摔在床上,趴著不動了。
過了十幾秒,它就沒動靜了。
宋隨知道,是岑念來接它了。
后記的后記
睡意吞沒他最后一點意識時。
宋隨想,
原來那天,岑念是這種感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