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歡迎回來。」
玫瑰與音樂俗套又浪漫。
香檳下壓著兩張機票,日期是后天。
我看了眼宋隨,又看了眼機票,笑起來。
墻上的指針指向八點。
所有的氣氛都很好。
直到蘇唐的電話打過來。
美人哭得梨花帶雨,說她好難受。
她喊著原來那個屬于他們之間的親密稱呼。
「小隨,我真的好難受,我在這里,人生地不熟。」
「你過來幫我,好不好。」
「小隨。」
浪漫的氣氛戛然而止。
宋隨看了我一眼。
只是那一眼。
我就懂了。
「念念……抱歉。」
「我把她送到醫院就回來,很快的。」
我只是問了他一句。
「可以不要去嗎。」
宋隨看著我,沒說話。
氣氛一下子降到冰點,我看見他唇角笑容消失,又變回四年前那個宋隨。
冷冰冰的。
和我還是陌生人的宋隨。
他移開眼,又向我保證:「我馬上回來。」
「……不會錯過結婚紀念日的。」
我們好像僵持住了。
最后我松了口。
我說「好」。
宋隨轉身往門口走,我就站在客廳看著他的背影。
見他回頭。
我微笑。
像之前無數次那樣,像一個合格的妻子對待丈夫。
我說:「路上小心。」
他說:「好。」
我看著他消失在夜色里,音響中的音樂還在流淌。
我隨手將它砸在地上,巨大聲響過后,客廳里一下失去了所有聲音。
我轉身回了房間。
宋隨今天不會再回來了。
我知道。
蘇唐賭贏了。
可我也沒輸。
20
我回到自己的房間,將門反鎖住,然后從抽屜里拿出日記本,翻到最新的一頁。
最后一頁,落筆的時候,我忽然覺得很艱難。
腦海中的所有事情再次散亂,像無法解開的亂碼。
腹部,腦袋,心臟處,都像是被人用刀剜開。
我忽然覺好冷,像是從骨頭里透出來的寒。
握筆的手有些顫抖,可我還是一筆一畫地寫下。
XX22 年 8 月 25 日
今天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
宋隨給我下了廚,還布置了家里。
他還準備帶我去海島玩了。
儀式還沒有開始,蘇唐的電話打過來了。
宋隨去找蘇唐了。
他把我丟下了。
我再也,去不了海島了。
再見,宋隨。
眼淚滴落,在紙上暈開一片墨漬。
可我卻沒有半點悲傷的情緒,掉落的眼淚是疼痛帶來的。
我是靠愛活著的。
別人的愛和自己的愛,因為沒有人愛我,我就只靠著對宋隨的愛活著。
我曾經那麼那麼愛宋隨。
這滿腔赤誠被消耗光之后,我就只剩下軀殼了。
就像蠟燭,燒到了盡頭。
活不長久的。
我對宋隨的最后一點愛,也在今天全部消散了。
最后一個字落筆,我坐在桌前開懷大笑,笑得暢快。
我的戲份到今天結束了。
為什麼瞞著宋隨,為什麼要一直假裝對他們的茍且視而不見,為什麼給機會給蘇唐。
我送給蘇唐的,不是攀上枝頭的藤蔓,而是鋒利又尖銳的刀。
活人是爭不過死人的。
宋隨不愛我也沒關系。
但他這輩子都忘不了我。
他對我有愧。
我要讓他內疚,讓他悔恨。
我要讓他看著這本日記,讓他一遍遍體會我的心情,讓他一輩子都在回想,他的妻子身患絕癥一步步走向死亡的過程中,他究竟是怎樣一點點將她推向一個更絕望的深淵。
這場荒謬的舞臺劇,由我的死亡推動高潮,接下來,輪到宋隨和蘇唐了。
堅硬的安眠藥藥片堵在喉嚨,卡得我難受,只靠著吞咽的動作,將它們全部吞進肚子里。
擺在臺面上的,不只有我的日記,還有精心為他編寫的食譜。
他的胃不好,嘴又刁。
這四年,我一點點琢磨出來的,合他的口味。
也是我送他的,一份大禮。
我安靜地躺在床上,雙手交疊,等待著死神的降臨。
房間里很安靜。
直到門外傳來一聲狗叫。
有重物不斷地撲到門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而我看著天花板,對這一切都置之不理。
年年還在叫。
睡意卻開始占據我的大腦,意識逐漸消失。
21
宋隨忽然感到一種巨大的恐慌,就好像自己馬上要失去最重要的東西。
也像那天,宴會廳里,他看著站在遠處的岑念,臉色蒼白,身形瘦削,就好像,下一秒要離開他一樣。
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在叫囂:「抓住她,不要讓她離開。」
可她還是走了。
巨大的心慌籠罩,他甚至忘記了自己參加宴會的目的,心不在焉地待了一個多小時后,趕緊回了家。
他以為岑念會生氣,會吃醋,會生氣地質問他為什麼要這樣。
可她沒有。
她只是坐在沙發上沖他笑,然后用一種堪稱溫柔的語氣給他解了圍。
患得患失的情緒沒有得到安撫,反而愈演愈烈。
沒關系的。
宋隨安慰自己。
岑念很愛他。
他一直知道岑念愛他,因為她從來直白,熱烈,又赤誠。
他知道岑念會包容他,會原諒他,所以當蘇唐的電話打過來,帶著哭腔喊著那個曾經熟悉的稱謂時,他才會答應下來。
岑念會理解他的。
他把蘇唐送去醫院,掛上了點滴,準備離開的時候,她卻忽然拉住他的袖子。
蘇唐眼角還有未干的淚滴,紅著眼:「小隨,你在這里陪陪我,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