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要我說,她就是不吉利,選在她姐姐大吉之日死,那麼不吉利。我們家現在運勢這麼差勁,弄不好,就是她搞的鬼。」
他定了定神,冷冷地說,「我已經找大師幫忙算過了,他說只要把許桃的骨灰遷出墳墓,做一口井,鎮壓在十八層地獄,她的命格就不會再克到我們家了。」
「以后我們還會順順利利。」
「真是,死了都這麼晦氣。」
我媽不說話了。
她像是一朵枯萎的花,一瞬間失去了所有殘存的生機。
良久良久,她終于抬起眼睛。
用某種刀刃入骨般的目光。
一寸寸掃過面前的幾個人。
薄情失德的我爸,表里不一的許嬌,自私沖動的許澤。
這個家看似其樂融融的外表下,早就像塊爛木頭一樣,腐爛得千瘡百孔。
從前我還活著的時候,他們只不過是靠著對我的厭憎和恨意,作為紐帶,勉強維系著表象。
可現在,我死了。
以我的慘死為導火索。
我媽至親至愛的丈夫和兒女,終于在她面前袒露出可怖的真面目。
看著眼前面色各異的三個人。
哦不,是四個。
還有事不關己一般的宋斐。
她忽然平靜下來。
語氣也溫柔得不像話:「你們說的對。」
「許桃才是這個家唯一不吉利的人,我們不該為了她吵架。」
「坐下,吃飯吧。」
16
我看著,其實并不覺得意外。
這麼多年來,一直都是這樣。
只是這一次,洗過碗之后。
我媽把自己反鎖在我的臥室里。
她拿著我的遺照,指尖顫抖著,輕輕撫過。
「對不起。」
「對不起啊,桃桃。」
「這麼多年,你實在是受了太多委屈,是我們虧欠了你。
」
「是媽媽虧欠了你。」
「媽媽會讓大家一起來給你賠罪的。」
她拉開抽屜,拿出一個藥瓶。
這些天,她總是被噩夢驚醒,去醫院開了些安眠藥。
我看著她把一整瓶藥片磨碎了融化在水里。
第二天她做了一大桌子菜,每道里面都放了安眠藥。
他們吃完,昏昏欲睡,各自回房間睡了。
而我媽——
她打開所有房間的門,把大門反鎖,所有人的手機收起來,砸掉,和家門鑰匙一起丟到窗外。
然后關緊所有窗戶。
打開煤氣開關,灶火擰到最大,再用水澆滅。
做完這一切,她抱著我的遺照坐在沙發上,靜靜地等著死亡降臨。
我飄到她對面,看著她。
像那天在審訊室的玻璃外一樣,和她面對面。
我看著她的呼吸越來越急促,瞳孔漸漸散大,嘴唇染上妖異的櫻桃紅色。
我說:「媽媽,為什麼要這樣。」
「用死贖罪,就一定會被諒解嗎?」
不會的。
不會的。
我會永遠恨你。
我永遠不會原諒你。
她的生命漸漸散去。
我身上那若有似無的血緣紐帶也在淡去。
我往門外飄,飄到門口的那一刻,那束縛徹底消失無蹤。
我聽到我媽的聲音:「桃桃!」
小心翼翼,狂喜至極。
「桃桃,是你嗎?」
「先別走,桃桃,媽媽想看看你……」
我沒有回頭。
生前不見最后一面。
死后也別見了。
媽媽。
我的靈魂,漸漸碎成粒子,溶解在風里。
我好像看到了外婆。
她穿著那件柔軟的花布衫,來牽我的手。
她說,我已經提前替我們桃桃考察了二十年,物色了一個很好的家庭。
下一世,我們家桃桃一定會幸福。
到時候,外婆還做你的外婆。
在門前種一棵香椿樹,一棵桃樹。
夜深了。
意識還沒有完全消散,我因此見過了這世上最絕美的風景。
無數流光劃過夜空,散落在山海之間。
原來,今天晚上有流星。
據說對著流星許愿會實現。
那麼來生。
我想有愛我的爸爸媽媽。
不需要很富有。
只要過生日的時候有蛋糕。
去游樂園的時候,有一只紅氣球。
這樣就好。
這樣就好。
-完-
巧克力阿華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