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不是沒有人來愛,用不著他來施舍和將就。
9
我在微信上提醒石墨林確認離婚協議,沒問題的話我就打印出來,明天在民政局一式三份的簽字。
過了良久,久到我準備給他彈視頻去催的時候,他回復了。
「我凈身出戶。」
「好。」
他要凈身出戶,我自然不會跟他客氣,我這個人最不喜歡虛情假意、推來推去那一套,他要給,我憑什麼不能接。
我重新理好協議發過去,這次他回得很快。
「好。」
第二天一早,我和他準時出現在民政局門口。
他穿著白襯衫,站在微微逆光的地方,光線讓他看起來非常柔和,一如我記憶中那個好看的少年。
我和他隔著一人的寬距進了大廳,取了號在長椅上坐著等候。
一對對新人從我們面前走過,興高采烈地去領證。
忽然我就很想問問他,和一個不愛的人結婚到底是什麼感覺啊?
還想問問他,在看著我一臉憧憬地跟他描述婚姻時,他是否有過一絲心動和向往?有沒有過某一瞬間是心疼我、可憐我的?
可惜,還沒等到我開口,叫號機就已經叫到了我們。
我先起身,拍了拍他的手臂,「到了。」
他抬眼看了看我,雙手小幅度地舉起,半途又收回去,遲疑了一下才站起來跟著我走到了柜臺。
結婚證被工作人員收了回去,蓋上了作廢的印章,和兩個暗紅的離婚證一起遞出來。
以前結婚證上是雙人合照,現在離婚證變成了單人照。
我的照片不是現拍的,用的是一張職業證件照,照片上的我精神頭很足,嘴角還掛著一抹自信淡然的笑。
這讓我的離婚證看起來很像是某種職業技能的證明,證明我在 27 歲時獲得了離婚的能力。
走出民政局時,我特意選了和他相反的方向,我們一個向左一個向右。
我知道他走了兩步之后就轉身站在原地看了我很久,因為我在拐角的時候也沒有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
下午,石墨林給我發來一小段視頻,是拍的家里的視頻。
「我已經搬走了,你隨時可以回來。」
「好,知道了。」
「夢琪,對不起。」
「兩清了,不必道歉。」
10
離婚后不久,我接手了一個外地的借款合同糾紛案,標的很大,所以我的頭也很大。
為了申請訴前財產保全我幾乎沒日沒夜地加班,加上又是異地案件,出差和加班成了家常便飯。
石墨林雖然把房子留給了我,但我為了方便工作一直住在律所附近的酒店。
幾天的連續高強度加班后,有一天早上我一起床就感到不太對勁。
小肚子一墜一墜的,特別疼,動一下就有液體洶涌地往外沖。
去洗手間一看,果然是大姨媽來了。
一開始我還松了一口氣,終于來了,再不來我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有了。
然而就在我剛從馬桶上站起來時,眼前就猛然一花,人往前一栽,頭磕在花崗巖洗手臺上,又嘭的一聲摔在地上。
我艱難地爬坐起來,是劇烈痛經的感覺,但我從未如此痛過,痛得連帶著大腿都開始抽抽。
薄薄的衛生巾承載不了那麼多液體的浸潤,大量的血從身下蔓延了出來。
我意識到我的身體出了大問題。
手足無措的當下,第一反應是打視頻給石墨林。
但很快反應過來,我和他已經離了婚,他對我沒有救助義務,況且他是聾啞人,找他不如我自己打 120。
我給章曉打電話,快速交代道,「曉曉,我在我們律所旁邊的 xx 酒店,602 號房洗手間,需要 120 急救,懷疑流產,O 型血,剛剛有摔跤磕到頭,現無法自行站立,意識開始模糊……」
話說到這里,手上一松,眼前一黑,我就暈了過去。
我其實并沒有徹底失去意識,我只是無法睜開眼睛、調動四肢。
我知道我被放上了擔架、推去了手術室,上麻醉前還短暫清醒過。
我也知道我媽趕過來給我的手術簽了字,知道醫生們從我腹中刮走了一個可能只有黃豆大小的胚胎。
我什麼都知道,也什麼都做不了。
其實如果我再細心一點,就能知道自己懷孕了,是因為最近發生的事,讓我故意去忽略了。
我正式醒來已經不知是多久之后。
那時我一個人躺在病床上,右手掛著水,左手連著叫不上名字的監測儀器。
我睜開眼,搜尋著四周,發現自己住的是特需病房,但房間里除了我一個人都沒有。
我想伸手去夠放在桌面上的手機,剛剛一側身子就被人按了回去。石墨林不知何時進來了,手上還提著一大包藥,看樣子剛才是去給我取藥去了。
醒來腦子還不太清楚,我扯著他的衣袖,等他轉過頭來理所當然地喊了聲老公。
喊出口才反應過來,他已經不是我老公了,頓時委屈滿腹。
我松了攥著他衣袖的手,他想來握卻抓了空。
他拿了手機打字給我看,「難過就哭一會兒吧,我陪著你。
」
放下手機,他將我抱進懷里。
一個人的時候,好像再痛再忙都擊不倒我,但當有人稍微關心一下時,哪怕是軟得像蒲公英一樣的針都能輕易刺破壁壘,讓眼淚像關不住的水龍頭一樣嘩嘩往外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