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紅燈時,我不經意間地一抬頭,恰好與后視鏡中他的目光相撞。
他的眼睛,他的眼神,包括他整個人,都在沉靜中透著黯淡。
止不住的心臟狂跳,我甚至不敢和他多對視幾眼。
再抬頭看時,他早已專心看路了。
他眼里的晦暗轉瞬即逝,后來我總疑心是幻覺。
抵達舟舟家時,她老早就已經守在門口。
見我們來,舟舟抱著手興師問罪:「許易,那個女的是怎麼知道你的紋身的?」
許易輕柔握著我的手,神色如常:「她是我的大學同學,我跟她之間并沒有什麼,我會解決好的,相信我。」
后半句他微微垂眸,倒像是說給我聽的。
舟舟還想再說點什麼,我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往下說了。
她以為我和許易是自由戀愛,所以才會替我抱不平。
很可惜不是。
我們的戀愛,從始至終都只是我一廂情愿的高攀。
媽媽也曾意味深長地摸我的頭告訴我:「你知道許易為什麼和你結婚嗎?你很乖巧。」
所以,我明白。
乖巧大約是我能成為許太太唯一的優勢。
我掙脫許易的手,上前摟住舟舟的胳膊,努力嘗試分散她的注意力,盡力讓局面不要太尷尬。
好在許易只是簡單交代兩句后,很快就走了。
自從接手公司后,他忙得都抽不開身,自然不可能在這兒陪我們多待。
我和舟舟手挽手走到了附近的婚紗店。
我的婚紗早在數月前就送到了家,這次來是為舟舟修改伴娘服。
重新量尺寸時,舟舟郁悶又抓狂:「才半個月啊!我就胖了這麼多,連拉鏈都拉不上了。
」
我剛要開口安慰她,突然瞥見不遠處那一抹高挑靚麗的倩影。
「林小姐。」前臺小姐畢恭畢敬地指引她往另一個VIP室走。
她卻環顧四周,然后轉過身來,摘下墨鏡朝我微微一笑。
我渾身發涼,呆在原地。
舟舟還在絮絮叨叨著什麼,但我已經什麼都聽不見了。
為了印證猜想,我慌忙背過身去,將手機從包里拿出來,點了好幾下才點開了那個女孩的主頁。
ip地址:本市。
舟舟看我臉色不對,連忙問我怎麼了。
我很想用力地攥緊她的手,可是我怎麼使力最后都是無力。
「我們回家吧,我想回家。」
5
從很小的時候起,媽媽就發現我和別的孩子不一樣。
我天生反應要比別的小朋友慢一拍,膽子也很小。
不管遇到什麼事,我只會默默哭鼻子,甚至連告訴家長都不會。
小時候學芭蕾,幾個男孩湊在一起笑話我是跳不起來的小肥鵝。
我委屈得眼淚汪汪,又拿他們毫無辦法。
那時候同樣年少的許易卻可以做到下手狠辣,毫不手軟,他甚至將為首的那人打得頭破血流。
只是到底寡不敵眾,最后他自己也傷得不輕。
我邊哭邊踮腳尖去擦他唇邊的血漬。
只不過比我大幾個月的人,個頭上卻總是比我高一截,總叫我仰望。
他揉了揉我的頭發,滿眼心疼:「你不是什麼小肥鵝,你是笨鴕鳥。」
此刻,我坐在車上,自嘲地彎了彎嘴角。
可不就是鴕鳥,連和她正面交鋒的勇氣都沒有。
我當然不敢見她。
我更不敢從外人嘴里聽到消失七年的那個許易。
內心深處的恐懼令我再也不想談及那些日子。
那是我的心病,是我的心臟永遠缺失的一塊。
沒有他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是怎麼熬過來的,我不敢回想,也不許自己回想。
我像鴕鳥一樣,把自己埋進沙子里,一遍一遍地告訴自己。
不管他做了些什麼,經歷了些什麼,他終歸是重新回到了我身邊,圓滿結束了我數年的暗戀。
這就夠了。
舟舟靠在我肩上,憂心忡忡地說:「我總覺得這個許易不是個簡單的男人,雖然你說你倆從小就認識,但是寶貝,我真擔心你能不能拿捏住他。」
我被她的話逗笑了,摸了摸她的頭:「舟舟,我們是結婚,是在一起搭伙過日子,不是打擂臺打比賽,什麼拿捏不拿捏啊。」
她無奈地嘆了口氣,只說我太天真了,不該對這樣人家出來的男人抱有幻想。
我將頭轉向窗外,努力對著車窗緩緩揚起唇角。
窗戶上的女孩也對我報以淡淡的微笑。
我從來都對他沒有過幻想。
我只是很想把他留在身邊,不管用什麼手段。
舟舟家的司機將我安全送回了家。
剛一開門,客廳里正襟危坐的未來婆婆便飛奔過來,拉著我的手關切地噓寒問暖。
我點頭如搗蒜:「吃得可好了,哥哥廚藝很棒,睡得也很香。」
她聞言放下心來,斟酌了片刻,復又說道:「我已經教訓過許易了,你放心,他絕對跟那個女人已經斷得干干凈凈了。」
「原來他們真在一起過?」
心中隱約的不安此刻得到證實,有種懸著的石頭終于落到腳上的感覺。
許阿姨自知失言,連忙找補:「年輕人談過幾段戀愛不算什麼,重要的是,以后你才是他的老婆了,正牌老婆。」
正牌老婆。
真是個非常刺耳且封建的頭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