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分手那天,我就死了。」
「死在醫院外不遠的那條河底。」
「晚上的水好涼啊,真的好涼。」
說著,我頓了頓,歪頭露出一個祈求的笑。
「我阿奶的尸體還在醫院,不知道他們怎麼處理的。」
「看到好歹我也伺候了你三年的分上,你能幫我……把我們葬在一起嗎?」
「我怕阿奶來世,找不到我。」
邢煜垂在身側的手開始劇烈顫抖。
他瞪著我,眼眶逐漸發紅,而后猛地低吼一聲,抬腳狠狠踢上了我身側的座椅。
連排的椅子絲毫不動,但卻發出一聲嚇得所有人渾身一抖的巨響。
「你他媽別演了!我讓你他媽的別演了林寫憶!」
「給我滾出來!別玩了!」
「鬧也得有個底線,林寫憶!你出來!」
嘖。
他的脾氣還是這麼不好。
動不動就吼我。
他是不是只能看見我,但聽不見我說話啊?
不會以為我是什麼全息投影吧?
要不我變成個蘑菇給他看?
「邢總,邢總您冷靜些。」
還是小左這個助理扛事兒。
在邢煜的暴走變得更劇烈之前,他上前拽住了邢煜的胳膊。
「邢總您聽我說,寫憶小姐的尸體的確是在醫院停尸房,已經確認死亡七天了。」
我媽和我姐聽到這里,趕緊往前,張了張嘴似乎要說什麼,但卻被小左用眼神制止了。
而后小左認真看著邢煜。
「或者,咱們先去認領了尸體再……再定后續。」
說這些話的時候,小左的語速極快,生怕一句話說慢了,邢煜又炸。
說完立馬松開了邢煜,向后退了幾步。
我看在眼里,不禁感慨贊嘆。
不愧是特別助理小左,勸人就是有一套。
不知道是不是做鬼的反應與知覺都遲鈍了,如今面對邢煜,我倒也坦然。
「他說得對啊姐夫,我今天頭七,你能看到我,多少是沾點玄學了。」
「有可能明天就見不到了。」
「不如好心去給我收個尸,完成一下我未了的遺愿?畢竟這三年你欺負我也挺狠的……」
「當然,你可以拒絕,反正我也拿你沒辦法。」
邢煜深深地看著我,胸膛劇烈起伏,脖頸上的青筋都暴了起來。
就在我以為他要打人了的時候,他卻只說了一個字:
「走。」
12.
自己看自己的尸體,這種感覺當真奇妙。
妙得我想捂臉。
丑啊。
尸體在河里被泡了七天,真的丑。
慘白臃腫,連阿奶給我買的鞋都撐裂了。
我媽像是終于想起我是她親生的女兒了,從進門就木呆呆地看著我的尸體。
明明之前收到我死了的微信時,還只是震驚來著。
現在親眼見到了,眼神里居然帶了些令我陌生的悲傷?
「怎麼會……死了呢?」
「自殺。」
停尸房里,有一男一女兩個警察。
說話的是女警,她冷著臉,伸手遞過來一份資料,看著不太高興的樣子。
眼神掃過穿著婚紗的我姐,一身喜慶旗袍的我媽,還有西裝革履的我爸。
語氣嘲諷,皮笑肉不笑地開口道:
「親妹妹失蹤七天,也沒耽誤辦婚禮哈。」
「要我說啊,你們可以等結完婚,回完門,生了孩子,等孩子會磕頭哭墳了,再來哀思。」
「效果一樣的。」
我媽被噎了一下,神情頓時尬住,要哭不哭的,有些搞笑。
我姐把我媽往身后拽了拽,對女警露出一抹歉然的笑,語調溫溫柔柔的:
「抱歉啊,我媽只是傷心過度,沒反應過來。」
女警嘲諷的目光打量了一下我姐的婚紗,應了一句:
「哦。」
我默默地給女警姐姐點了贊。
最后進門的邢煜卻只看了我的尸體一眼,便冷了臉。
轉過身去盯著我的靈魂,聲音淡漠又固執:
「她不是林寫憶。」
「林寫憶就在我面前。」
我卻沒回應,歪了下頭,視線下移,看著他的手。
要是邢煜說這話的時候,手別抖得這麼狠的話,我還真就信了他的那句「不是」。
他分明就已經認出了我。
但他不愿信。
說完,邢煜上前做了個想拉住我胳膊的動作,但伸到一半又恐懼了似的,縮了回去。
僵硬地堅決道:「林寫憶,跟我回家。」
兩個警察還有我爸,都像看神經病一樣看著他。
我姐已經從最初的震驚平復下來,溫柔地對著兩人解釋道:「打擊太大,出現幻覺了。」
男警察看了看邢煜身上的新郎西裝,了然地「啊」了一聲。
「姐夫和小姨子,關系真好。」
女警卻冷冷地「切」了一聲。
我挑眉看向了這位面容清秀的女警,哦~~這位姐姐是個有故事的嘛。
很懂小姨子和姐夫這些道道嘛。
要不是我死了,我真得跟她好好嘮嘮,我是怎麼被人當成床上替身,一點人權都沒有的。
邢煜對其他聲響充耳不聞,固執地又重復了一遍:「林寫憶,跟我回家。」
我笑了:「我沒家,林寫憶從來都沒家。」
「家,應該是永遠不用擔心會被驅趕的地方吧。」
隨隨便便就被趕出去的,怎麼能是家呢?
邢煜你是不是忘了?
每次你從醫院看完我姐回來,看到她受罪的樣子,都會氣得把我趕出家門,讓我在院子里的長椅上睡?
三年來我姐一不順心,我就得被趕出家門。
不論什麼時間,什麼天氣,不論我穿得厚還是薄。
還必須得要隨叫隨到,任勞任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