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麼說。
「那你呢?你……好嗎?」我低著頭抓自己的衣角,不敢看時煜的眼睛。
你好嗎時煜?
你好不好?
「笙笙」,時煜溫柔地叫我。
淚眼朦朧間,我聽見他的聲音,像是天幕將歇時最溫柔的晚風,像是天光乍泄時那一抹最溫暖的陽光,像是走過了千萬里路,才在此刻傳進我的耳朵,
然后是我的大腦,
最后是我的心臟。
「砰砰砰。」
他說:「笙笙,我一直在你身邊,在你身邊,我很好。」
我猛地上前一步撲進時煜的懷里,「為什麼不走啊,為什麼不走啊時煜。」
為什麼……不走呢?
時煜的懷抱和他的人一樣溫暖,他說:「笙笙,勇敢一點。」
「面對新生活,行嗎?」
時煜還是一樣,只是詢問,不是命令。
他是個好家長,我是個壞孩子。
我在他懷里猛烈的搖著頭:「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我哪兒還有新生活了時煜,我早就是沒家的孩子了。」
時煜、我、外婆,我們是一家人。
沒有家人,還有家嗎?
還有新生活嗎?
時煜沉默了很久,「笙笙,死者已逝,你會有新的家人的,你相信我,我保佑你。」
自古神仙保佑凡人,時煜說他做我的神仙。
保我健康平安,保我萬事如意,
保我……家和萬事興。
我逐漸止住了眼淚,緩緩抬頭看他。
「時煜,你不要我了?」
「你……不要我了?」
時煜不再笑,他像是小時候發現我不寫作業偷偷跑出去撿垃圾時候一樣板起臉來試圖教訓我,可是話到嘴邊他又皺起眉頭來。
「笙笙」,他的聲音很微弱,像是有氣無力一般。
「笙笙,我已經走了啊……我……不在這里了。」
我緊緊的抓住他的雙手,卻發現怎麼也握不緊。
像是流沙逝于掌心,時煜逐漸透明,我抓不住他,更留不住他。
「時煜,時煜」,我有些語無倫次。
「別走,求求你,別走,別扔下我,帶我……帶我一起走。」
時煜!
我猛地睜開眼睛,入目是一片白。
哦,是醫院啊。
我后知后覺地想,時煜還是沒帶我走。
9
「時苼?」
我側了側頭,撞進秦宇陰沉的眼光中。
「唉」,我長長的嘆了口氣。
「我睡了多久?」
「三天。」秦宇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我側過頭看向窗外,這跟夢里很不一樣,窗外陽光明媚,夢里一片黑寂。
可比起這里,我更喜歡夢里,那里有時煜。
「三天,秦總都查明白了嗎?」
我撐著身子坐起來,還是要有個了斷。
秦宇的眼里有一閃而過的痛苦,他緊緊的抿住了唇一言不發。
「五年前,我第一次邁進秦氏的大門,由周律師引薦,用周意的身份跟你相處,這五年以來,我應該做得不錯吧」,我有點想笑,卻礙于身上的傷口動彈不得。
秦宇還是不答我的話,眼神卻開始逃避不看我。
我也懶得再說,他應該能查到的,我整成鄭茉的臉留在他身邊只是為了拿到證據將鄭茉送進監獄,為她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只是秦氏對她的維護太甚,我只好找些別的。
秦家父母的事情,不過是剛巧罷了。
時煜的性命于我而言重于泰山。
將一條生命看作鴻毛,是秦氏的錯。
「秦宇,這是你活該的,倚仗權勢為虎作倀,你該吃苦頭的。」
我想,這遠遠不夠,遠遠不夠。
但我沒力氣了。
世間難得公平,但我不能做的,還有別人能做。
剩下的……還有周律師去做。
「周律師為什麼會幫你?」秦宇盯著我看。
我的目光卻放的悠遠,年少的時候,我被時煜牽著手跟外婆一起走在路上,有個記者問我們,能不能照張相?
我一直記著,那個叔叔面容和藹,微微弓著身子跟我們講話,走的時候,還給我留了好吃的話梅糖,酸酸甜甜的。
那個叔叔,是周律師的爸爸。
「因為周律師是個正直的人,受教于人,施惠于人,周律師是這樣的人。」我冷冷地回他。
「那我呢!我在你眼里就是為虎作倀為非作歹的人是嗎!」秦宇突然從椅子上站起來惡狠狠地按住我說:「時苼!你就是個騙子。」
是啊,你就是這樣的人。
手握權力,視人命為草芥。
看他人作螻蟻。
我不再回話,秦宇反倒開口問:「這五年來,我們……沒有一點感情嗎?」
我揉著手下的床單輕聲地笑,本來想放秦宇一馬的。
「秦總,你對鄭茉,不止兄妹之情吧?」秦宇皺著眉頭盯著我看。
「你喜歡鄭茉,跟她私定終生,可是秦家勢大,不能容許兄妹亂倫的丑聞出現,對吧?」
秦宇低著頭不說話,卻是變相默認了我的話。
「你選了前途,放棄了鄭茉,秦家將她送出了國,所以你才會留我在身邊!因為你騙不了自己的心。」
我揉揉額角說:「你我都不單純,誰又怪誰算計呢?」
秦宇轉身就走。
「秦總」,我是不愿意讓他如此痛快的。
「你知不知道,鄭茉為什麼對你父母下手?」
秦宇腳步狠狠一頓。
我看著他的背影說:「大概是因為……你媽媽告訴她,只要她活著,鄭茉這種孤女,就不會有嫁進秦家的一天吧。
」
「我理解鄭茉,什麼都沒有擁有過的人,怎麼能放棄自己這來之不易的溫暖呢?」
「砰!」秦宇摔上門走的干脆。
我重新陷入黑暗。
睜開眼的時候,天會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