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煜就會帶著我出門去撿垃圾,在我很小的時候。
等到再大一點點,時煜就不讓我出去了,他讓我好好學習。
可他一個人實在辛苦,我就總是陽奉陰違,只要時煜發現了,他就生氣,氣得頭頂直冒煙,卻又拿我沒辦法。
晚上還是要陪我一起睡。
沒辦法,我膽子小,晚上不敢一個人睡。
時煜小的時候跟我一起睡,長大了明白什麼叫男女有別之后他就不再跟我在一張床上睡覺了,可我還是害怕,怕得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時煜不在身邊,我的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在夢里都在下墜,做了噩夢就醒不來。
時煜沒辦法,只能整日在我床邊睡。
我重新獲得了安全感,只要我怕,我就敲敲床沿,「時煜,來。」
時煜會應我,將小小的手放進我的掌心。
「笙笙,我在。」
我在這里,笙笙。
在這里嗎?
時煜?
鄭茉挽著秦宇的胳膊,漾著一張笑臉在各個人群之中穿梭,像是原本就屬于那里似的。
其實我見過鄭茉,在很久很久之前。
那天我們運氣很好,撿了很多瓶子賣出去的錢正好夠買一塊放在玻璃窗里,被暖黃色燈光照著的小蛋糕。
我看得走不動路。
時煜覺得好笑,就大方的給我買了一塊。
還沒等吃到嘴里,就碰見了縮在角落里的鄭茉,她那個時候還不叫鄭茉,不知道叫什麼,看上去也不像是有名字的樣子。
時煜一向好心,他為難的看向我,小心翼翼地問能不能給她分一小塊兒。
我當然不愿意,時煜給我的東西,怎麼能分給別人?
但是時煜張了口,我又不好駁他的面子。
我心不甘情不愿地點頭說好。
時煜就慎之又慎地拿著我手里那塊蛋糕,打量著我的神色小心地撕下來一小塊兒。
我從鼻子里哼出個氣音來表示自己的不滿,時煜就急急忙忙地伸出手來揉揉我的額頭。
「笙笙不氣,不氣。」
我撇過頭去不看他,心里也知道時煜是好心,畢竟那小姑娘看上去比我們更可憐,她好像好多天都沒吃飯了。
時煜拿過去面包跟她搭話,才知道她是福利院的孩子,跟我們一般大小。
她那時候還不會笑里藏刀地看人,她的眼神清澈的像一汪泉水。
奶聲奶氣地問:「你們要不要來福利院里住?這里有吃的……雖然可能搶到的比較少,但是不用去撿垃圾。」
「……」她是看見了我們手中的塑料瓶才這麼說的。
還沒等時煜回她,我就拉著時煜的手一路小跑回了家。
不去不去,時煜,我們是有家的孩子。
有家的小孩,
要回家。
6
我從招待生手里拿了杯香檳,酒液沿著杯壁蕩來蕩去,晃得人眼暈。
我突然覺得有點無聊,還好……這場戲,快唱完了。
后臺的方向有個人影一閃,我心下安定了一些,仰著身子往后靠了靠,我覺得有點疲憊。
后臺放起一首悠揚的樂曲,那是我特意為這個視頻挑選的背景音樂。
一首《外婆橋》
因為我很想念外婆。
我太久沒見到她了。
溫柔的女聲輕輕的唱著:「烏篷點紗燈,巖上青石悄著新紋,喃喃細雨時,歸來燕子它不等人。」
大屏幕上滾動著時煜的照片,8 歲那年,時煜牽著我,跟外婆一起回家,路上有個記者說要拍一張照片,外婆答應了他,留下了這張照片。
「爆竹燃暗淡月彎彎,鑼鼓轉踏醒路長長。」
十二歲那年,我小學畢業,厚著臉皮拉著給我照畢業照的師傅不讓走,硬是留下了一張合照。
「燭火晃斑駁兒時廊旁誰家白墻,照濕誰家閨女臉龐。」
十六那年,外婆生了一場大病,臥床不起,時煜跪在外婆床前前說他會去賺錢會治好外婆。
我晃他的衣角說我要跟他一起,他氣的眼睛都紅了,還是溫溫柔柔地說他會供我念書,讓我不要擔心。
那天起,他就不念書了。
工地,飯店,垃圾場,什麼地方他都去,既要給外婆拿出醫藥費用,又想要給我攢出一份上大學的錢來。
半大的孩子,累得喘不過氣。
「搖啊搖,十五搖過春分就是外婆橋,盼啊盼,阿嬤阿嬤地甜甜叫。」
十八歲的時候,我考上了大學,還不錯的學校,時煜很開心,他送了我一部手機,我們有了第一張自拍。
我說我可以勤工儉學也可以辦貸款,讓他不要那麼辛苦。
時煜還是搖頭,他說:「笙笙,你別擔心。」
他說:「笙笙,你跟其他孩子一樣,只需要好好學習就行了。」
我知道,他怕我在同學面前矮人一頭。
我還想反駁他,可是他執拗的不讓我說。
我猛地意識到,時煜飛速地成長,用稚嫩的羽翼給我圍出了一小塊兒天空。
我們之間卻好像沒怎麼變,時煜依舊睡在我的腳邊,只要我拍拍床沿他就會輕柔的揉揉我的腦袋,說:「笙笙,我在。」
「吵啊吵,米花糖掛嘴角,總是吃不飽,美啊美,小腳橋上翹啊翹。」
大屏幕上已經沒有時煜的身影,說來好笑,我們相識這麼久,就留下這三張照片。
嘶嘶啦啦的雪花鋪滿了屏幕,接下來放的,是一段車載視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