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周末,有晚風,有暑氣。
大學室友萍子從外地回來,特地給我打電話點名要吃烤全魚,揚言要榨干我本月的工資,我在電話里調侃:只要你能吃得下,我請你吃光整個松花江。
許久沒見,萍子竟豐腴了不少,我倆坐在霧氣繚繞的魚鍋旁從當年大學生活聊到如今工作,從大熱韓劇來自星星的你聊到謝霆鋒王菲分分合合,聊至起興,萍子要了兩瓶茅臺,說這樣才算是意境。
我為了她的意境,先干了一杯。
萍子夾了一塊魚肉說:好好,網上有一個特火的文章來著,叫什麼,我喜歡了十年的姑娘今天結婚了,哎,多可惜。
我呦了一聲說:這麼巧。
她不明所以:什麼這麼巧?你喜歡的姑娘也在今天結婚了?
我說:哪能呢,我是說喜歡了我…
我掰了下手指頭數了數接著說:喜歡了我十九年的那小子啊,今天也結婚了。
萍子瞪圓眼睛問:你說誰啊,我怎麼不知道。
我說你哪能知道,誰都不知道。
萍子嘿嘿傻樂:小伙子長什麼樣啊,讓我見識見識。
我掏出手機,翻至一張照片,照片里是某年冬天我和一個男孩在廣場上看冰燈時的合照,他穿著黑白色的羽絨服,耳垂被凍得的通紅,由于身高很高,他將手臂搭在我的肩上,側頭看著我,表情似乎是微微的不悅,因為那兩條極是濃密的眉毛是皺著的,在斑駁的冰燈下溢彩流光。
照片上,映在我臉上的光線有些暗了,看不清表情,只是大概覺得,神情是在瞪他的。遠遠看去,兩個人竟神奇的有些‘深情對視’的味道。
萍子接過去,醉眼朦朧的看了半天,我估計她是在對焦。
過會,她咿咿呀呀的叫:哎呦,這不是你大學時候麼,這小伙是哪院的草啊,我怎麼沒見過。
我說:哪院也不是。
萍子撇撇嘴:你不說他今天結婚麼,新娘長什麼樣啊,比你漂亮嗎,有多好看?
有多好看?
我在想該如何回答。
隔著繚繞見薄的霧氣和幾乎見底的茅臺白酒,我低下頭,酒氣上涌燒紅兩頰,燙的我幾乎睜不開眼睛。
過了一會兒,我說:應該是比月亮還好看吧。
一
2008年冬,攝于哈爾濱。
肖叢和我隨著閃光燈定格在08年冰燈夜的二十幾個小時前,他還遠在大不列顛潮濕的陽光下裝紳士,或者拿著課本攻讀他學的比死還難受的金融。
而他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只有一句話。
他說,何好,我回來了。
若不是他上下滿身的風塵仆仆,我幾乎以為自己是站在老樓的陰涼處,在等他和一群朋友在足球場揮汗如雨道別后,余興未盡的跑回來,氣喘吁吁的對我說:何好,我回來了!
接著,胡亂應付了我絮絮叨叨告訴他劇烈運動不能馬上喝水的囑咐后,興致盎然的講著他今天踢了多麼好的球,哪個哪個胖子長的比球門還寬卻總是守不住球,哪個哪個小子運球還算厲害。
好似尋常往時。
我已經不記得是怎麼記住肖叢這個名字,也不記得我和他說的第一句話。
就像我不記得生命中是如何叫出第一聲媽媽。
媽媽就是媽媽。
肖叢就是肖叢。
直到我在2011年看了一部叫做《怦然心動》的電影,看到美的像畫一樣的金發碧眼小蘿莉與第一次見面的心儀男孩牽手的時候,忽然鼻頭一酸。
我萬分肯定肖叢跟我一樣什麼都記不住,因為我倆的‘初次會面’比電影里的小男女主角還小,見面不打的你哭我嚎的就不錯了,一定不會和氣美滿的牽個手。
我和肖叢從小住對門,常是我回家上樓,掏鑰匙,插門鎖,還沒等開門,對面的門就能循著聲音慢慢悠悠的打開,然后是肖叢趿拉著拖鞋,穿著四方大短褲和半袖,懶洋洋的倚在門框,往往細長的眼睛半夢半醒的看著我說:我有點餓。
然后等我打開門,說‘過來吧’,他便直接輕跳著大邁一步,從那一頭的門檻上跨到這一頭的門檻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