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臟跳得太快了,夕陽落山,我攏在一片消逝的陰影里,池中的浮沫震蕩。
不對。
這和前世不一樣,那件案子為什麼又會被提起。
是因為我給我哥提供了線索,而他又碰巧遇見汪警官,時間線變動了嗎?
明明,我和我哥剛開始走上正軌,過上正常人的生活啊,拜托了,不要。
我死死掐著手心,讓痛覺拽回理智。
客廳里,我哥和汪警官的對話模模糊糊地傳來。
「我妹從小膽子就小,您知道的,我倆小時候父母就失蹤,您剛剛嚇著她了。」
我哥的聲線平淡,不卑不亢。
「哦?其實我一直覺得有點奇怪,父母失蹤,你和你妹妹為什麼一點都不急?你覺得,你們的父母活著嗎?在某個你們不知道的地方?」
「還是,已經死了呢?」
汪警官的問題,帶著試探,挑撥。
沉默了一會,我聽見我哥說:
「我覺得他們死了。」
然后汪警官「哦?」了一聲。
「如果我爸活著,那個賭鬼估計就算砸爛,也要把我給我妹買的房子搶走去還債。」
「如果我媽活著,她估計死都不愿意讓我妹讀大學,得逼著她出去賣。」
「所以無論他們是不是還活著,我都希望他們死了。」
「……」
過了很久,汪警官都沒再說一句話。
「你小子道德綁架我是吧?」
「……」
「隨便您怎麼想。」
「我妹在廚房挺久沒出來了,我去看一下。」
……
一陣悉數的聲響,是我哥拉動廚房拉門的聲音。
過了好半晌,我哥抱住我。
我才發現我在抖。
仰著頭,看見光與暗的界限,
原來我們一直都委身于黑暗里,汪警官所在的客廳,被燈打亮著。
而我們的廚房,拽不住最后一抹夕陽的光,吞噬進壓抑潮濕的牢籠。
我聽見汪警官高聲說。
「可是法不容情。」
「一個人是死亡,是失蹤。」
「罪魁禍首,我一定會抓到他。」
「是我作為一名警察的職責。」
我顫了一下。
我哥嗤笑一聲。
抬起我的下巴,吻我。
特別大逆不道吧。
客廳里,汪警官在高聲論述他的理想。
而陰暗的廚房中,我哥的手伸進了我的衣服里。
揉著我的腰。
吻過我的鼻梁,唇,頸。
輕聲,低喃,做最沉淪不經的事。
我的視線搖晃。
窺見客廳亮堂的光。
或許,我早就身處十八層地獄里了。
所以我不怕黑。
我也討厭光。
22
五月剛迎上蟬鳴激烈的夏。
我坐在警局門口,身邊人員來往。
直到我看見那個半頭華發的男人。
汪警官。
雖然人過中年,但他依舊精神抖擻,揣著皮夾伸了個懶腰。
看見了我。
「喲,小呦啊。」
「你最近來找我這個老頭子的次數有點多啊。」
我把手里的奶茶遞給他。
他嘴上說著喝不慣年輕人的東西,還是猛嘬一口。
「怎麼了,我聽說你要畢業了吧,你哥呢?」
我無視了他的問題,朝他說道:
「我們老家那個房子要拆遷了。」
他揚了下眉。
「哦?那個自建房?」
「好事兒啊,那地段最近在開發,能拿不少拆遷款吧。」
「……」
我沉默了一會,安安靜靜地抬頭看他。
「我小時候,爸媽經常打我。」
夕陽倒映在我的瞳孔中。
我看著對面警官的表情逐漸嚴肅。
「那時候年紀小不懂事,被打疼了。」
「或許真有可能干出什麼大逆不道的事吧。」
「……」
汪警官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了。
警察總是這麼敏銳,或許他那高速運轉的腦子里已經推測了一萬遍前因后果。
我轉身。
離開了他。
23
回到家時。
我哥已經做好了一桌子飯菜。
我跟我哥說四點下課來著。
現在已經六點了。
我突然想起,剛重生來的那次,我哥也是這麼坐在沙發上等我的。
我走到他身前,牽起他的手。
「哥。」
我喊他。
他像是被夕陽封印在了不斷下墜的余暉中。
捏著我的手腕,抱住我。
「去哪了,嗯?」
「去找汪警官。」
我答應我哥再也不跟他撒謊的。
他嘆了口氣,揉我的腦袋。
「傻子。」
好像很多很多話語,都可以藏在動作里。
就像我哥抱起我,吻我。
就像他的手指穿過我的發絲,一遍遍纏繞。
如果世間萬物都有溫度,那麼我討厭如此熱烈的夏天。
「先吃飯?」
他的手指撥開我的劉海。
在我唇邊喘息。
我勾緊他的脖子,
「吃什麼,哥哥?」
「飯。」
「哥哥。」
我倆把彼此的謂語弄混了。
他低頭看我,然后將我摟進懷里。
屋外響起一串自行車的鈴響。
誰家嗆鼻的花椒香溜進窗欞。
可是我知道這個夏天快結束了。
所以我只好爭分奪秒地吻他。
我想把他揉進心臟里,刻在腦袋上,一輩子都忘不掉。
24
我打電話給我哥。
問他有沒有空來參加我的畢業典禮。
我哥在電話那頭輕聲敷衍。
「不知道,明天我好像有委托幫客人找貓。」
「你不來就死定了。」
我咬著牙威脅。
他笑。
「怎麼個死法?」
「這輩子都不要你了。」
「……」
他在電話那頭沉默,而后評價。
「確實。」
「是個萬劫不復的死法。」
……
其實我還是不知道我哥會不會來。
但我是優秀畢業生,要上臺講話的。
我讀書的錢是我哥打黑拳打來的。
是我哥瞞著我偷偷吃了一個月咸菜加饅頭攢錢攢來的。
是他這個叫作哥哥的超人,從我根本想不到的艱苦環境下一點點掙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