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什麼。」
我的淚就掉得更兇。
阿姨問:「余晨,你在跟沁沁談戀愛嗎?」
他坦然地說:「是啊。」
阿姨沒想到他回答地這麼坦率,噎了一下,才說:「你去北京上學前,我說要你把沁沁當妹妹照顧。
余晨沉默了一會兒,答:「說過。」
阿姨又說:「我還說你們倆都大了,要注意保持距離,不要越界。
余晨答:「說過。」
阿姨說:「既然我都說過,那你為什麼不聽?」
余晨頓了頓,說:「因為我喜歡她。」
我爸說:「你們是兄妹!」
余晨就笑:「可是也沒人問過我們愿不愿意做兄妹啊。」
空氣都凝滯了幾分鐘,靜到居然能聽見鐘表走動的聲音。
許久,阿姨說:「你在怨媽媽是嗎?」
余晨斂了笑,挺鄭重地說:「不怨,因為你有你自己的人生。但我不想你為這件事生氣,因為我也有我的人生。」
16
那天的鬧劇結束于我奶奶的一個電話。
不知道奶奶說了些什麼,我爸掛了電話以后就讓我們滾,別礙他的眼。
我把信裝回沒了鎖的箱子里,捧著箱子上樓。
真他媽像送葬。
余晨跟在后面,也沒說話。
阿姨叫住了他。
「余晨,你今天先睡客臥。明天我請人來,把你房間和書房換一換。」
我們家是復式,主臥、客臥和主書房都在樓下,樓上兩個房間,原本一個是我的臥室,另一個是我的書房。
后來余晨搬了進來,書房就改造成了他的臥室。
余晨的腳步停住,感到荒謬似的笑了起來:「媽,你這樣有意思嗎?」
阿姨平靜地說:「之前是我們考慮不周,現在補救還來得及。晨晨,不要讓媽媽難做。」
余晨分明還想說話,但在阿姨說出最后幾個字的時候,他攥緊了手指。
許久,他說:「好。」
我聽不下去了,抱著箱子咚咚咚上樓。
門外有腳步聲,在我門口停了一停,又離開了。
我守在門后,攥著信,掉了眼淚。
眼淚滴在信紙上,洇開一小團墨水。
我從前天真地以為,橫亙在我和他之間的,是高三,是高考。
我把他當信念,過五關斬六將地成為了高考的獲勝者,但走過了獨木橋我才發現,高考只是擺在我和他面前最微不足道的困難。
我抱著膝蓋,終于痛哭。
第二天下樓喝豆漿的時候,我的眼睛腫得不行,雙眼皮都變單了。
桌上有油條和包子,包子是咸菜豆腐餡兒的,我一吃就知道,是在我最愛吃的那家店買的。
那家店在另一條街,我爸不常買,嫌遠,還得排隊。
今天它擺在了餐桌上,在早晨七點半的時候。
我爸還在看早間新聞,看都沒看我。
我一口一口地咬著包子,眼淚掉進了豆漿碗里。
我原本覺得很委屈,現在我忽然覺得好累。
他吃完了飯,拎著公文包出門,關上門前說:「今天中午去奶奶家吃飯,你們都去。」
我抬頭看他,他沒看我,砰的一聲帶上了門。
奶奶今天做豬肉燉粉條,噴香。
但重頭戲卻并非桌上佳肴,而是——
奶奶說,沁沁,陪我下去遛彎,消消食。
奶奶住的是老小區,鄰居都是熟識,我們一路走去,碰見了許多熟人。
「喲,這不沁沁嘛,好久沒看見了,長成大姑娘了。」
奶奶就笑,說:「可不是嗎,大姑娘了。」
人走后,我專心在雪地里踩腳印,奶奶問我:「你和余晨談戀愛了?」
我就猜到她要說這個,懨懨地答:「是啊。
」
奶奶就笑:「看你今天眼睛腫的那個樣子,真沒出息。」
我自暴自棄:「反正我沒出息不是一天兩天了。」
奶奶說:「你知道你爸為什麼那麼生氣?」
我說:「男人心海底針,我哪知道啊。」
奶奶一指頭戳在我額頭,說:「小沒良心的,你爸還不是擔心你啊。」
她頓了頓,又說:「這話呢他不讓我跟你說,總覺得你還小。但要我說啊,人都是要懂點人情世故的,越早懂,越不容易吃虧。」
這跟人情世故有什麼關系啊?
奶奶看了我好半天,說:「就拿余晨媽媽來說吧,你跟余晨又不是親兄妹,兩人都是知根知底的好孩子,她為什麼要攔?因為她怕人家說閑話!你們倆要是真結婚了,她成什麼啦?是組新家庭來的,還是為了你爸的家產來的?」
我臉騰的一下紅了,嚷嚷:「怎麼就說到結婚了?」
奶奶擺擺手讓我閉嘴,繼續說:「我問你,你們倆談戀愛不是沖著一輩子去的?只是玩玩的?」
我半天沒說出話來。
她就笑:「這不就結了嗎,反正遲早都是要講這個的,你回避不了。原本啊,你爸只有你一個孩子,他和你媽做起來的家產都是你的。余晨是后子,他結婚的時候你爸幫著給幾十萬最多了。
我愣住了,沒留神,踩到了化雪堆里,冰涼的雪水滲進了鞋子。
17
那天,我沒有說「家產算什麼」的混賬話。
我知道奶奶說的句句都是要害,是擺在我和余晨之間最大的障礙。
甚至,這障礙與我爸、阿姨的個人意志都沒關系,它來源于社會人情,是古已有之代代相傳的某種「規則」。
「人活一世,要愛,要錢,但更要臉。
」奶奶這樣說。
我失魂落魄地站在雪地里,腳冷得像冰,但我沒感覺了。
奶奶說讓我自個兒好好想想,她再跟余晨聊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