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是啊老師,我是得學學余晨,各方面都得學,全方位地學。」
我其實是在陰陽怪氣。
因為我爸在家經常這麼夸余晨。
當然了,老師肯定聽不出來,但是余晨能聽出來。
他看了我一眼,沒什麼表情。
一如既往地懶得理會我。
不知怎麼的,我覺得特沒意思。
一直到慶功宴結束轉戰去 KTV,我都興致缺缺。
老師幾次 cue 我,說丁沁是不是在場上把勁兒都用完了啊,怎麼不愛說話了?
我就笑笑,去搶麥,唱了首《精忠報國》。
大伙兒都叫好,估計沒見過女生唱這歌。
這歌我爸愛唱,他應酬多,我小時候在家沒人管,他就把我也帶上。
這首歌要靠喊,一喊我就舒服了。
我唱得正嗨,余晨忽然喊我。
我沒停,就著麥克風沒好氣地問他:「你干嘛啊?」
他說:「你爸爸送急診了。」
包間里音樂聲很大,他離我近,說的話都被麥克風傳大了。
不知道是誰把歌調成了靜音,老師說:「啊這樣嗎,丁沁你趕緊回去吧。」
我慌忙去摸手機,沒摸著,發現手機被我塞進外套兜里了,而我的外套在另一邊的沙發上。
我看清手機屏幕上有五個未接來電,一個我爸的,一個我后媽的,剩下三個是我奶奶的。
我把麥撂下,拽上外套就走。
都來不及穿上。
我悶著頭往前跑,邊跑邊打電話。
撞到了誰,不知道。
「你不長眼睛啊?」
身后有人替我道歉:「不好意思啊,她不是成心的。」
是余晨。
他追了出來。
「你知道在哪兒嗎?」
我不知道啊,電話完全打不通。
我緊急停下腳步,拽住他袖子問:「你知道是哪個醫院的吧?」
他垂眼看了看我,把袖子從我手里扯出去,「我喊了滴滴,已經到了。」
滴滴停在醫院門口的時候,我腿都軟了。
就特慌特慌,后背都在冒冷汗。
每走一步我就在想我爸出什麼事了啊,會不會很嚴重啊,然后我就想到了我唯一一次來醫院急診是為了什麼。
那時候,我送走了我媽。
急診這兒人很多,人影憧憧,擔架啊,白大褂啊,吊針啊,紅十字啊,這種東西就在我眼前無限放大。
到手術室門口的時候,我突然站不住了,扶著墻開始大喘氣。
后媽在,立刻扶住了我。
「我爸怎麼了啊?」我問。
她拂開我額頭上汗濕的發絲,讓我在椅子上坐下,說:「胃出血,他應酬太多,酒喝太多。你別怕,沒什麼大問題的。」
我垂著頭坐在塑料椅子上,慢慢松了口氣。
面前忽然出現一杯溫水,握著水杯的手指很好看。
是余晨。
我愣了一下,接過來喝了幾口。
溫水熨帖了身體的每一個角落,我捧著塑料杯,一句話也不想說。
我平時會兇我爸,跟他斗嘴,絕對算不上一個稱職的小棉襖。
到現在我才知道我多怕失去他。
而在這樣惶惑無依的情況下,能讓我有安全感的,居然是我平時常常針對的后媽和余晨。
我閉上眼,輕聲說了句謝謝。
3
我爸手術后還需要住院。
后媽,哎,算了,改叫阿姨吧。
阿姨收拾了衣服去醫院陪床了。
她照顧我爸照顧得很辛苦,我心想,就算真的是為了錢,她這麼仔細地照顧,也值了。
我對阿姨和余晨的態度都變好了,也不是噓寒問暖的那種好,就是正常跟長輩和同學的相處。
我爸和阿姨都常駐醫院了,家里就只剩下我和余晨。
我爸給我們倆各自打了錢,讓我們自己解決夜宵和早飯。
我不經常出去吃啊,因為我腸胃不好,怕小攤不干凈。
所以,我拿著錢,一時不知道去吃啥。
余晨沒我這麼嬌氣,小區周邊的飯店啊早餐攤啊都摸透了。
我厚著臉皮跟在他后頭找吃的,他不管我也不趕我,隨便我跟。
七拐八拐進了一條小巷,小巷黑燈瞎火的。
他個高腿長,馬上就進去了,黑暗里都快看不清身影。
我遲疑了一下,然后他也停了一下。
像是在玩手機,屏幕一道亮光。
我咬咬牙,跟上了。
巷子里有家黃燜雞,生意出人意料地好,小屋都坐滿了。
老板在外面支起了折疊桌,把兩大碗黃燜雞端了上來。
外面風有點兒大,但架不住黃燜雞真的香。
我加了粉絲和口蘑,浸飽了湯汁,不要太好吃哦。
期間我們倆誰都沒說話。
我不說話主要是,不停在吃,騰不出嘴來。
余晨不說話的原因麼。
他好像挺煩我的。
丁沁,自信點,把好像去了。
我對自己說。
我這個人內心戲真的太多了,居然就被自己逗樂了。
余晨看了我一眼,擱了筷子,去付錢了。
我耳朵支棱著呢,聽見商家微信到賬的數字,是我們倆的飯錢。
「謝謝啊。」我說。
「不客氣。」他說。
然后又沉默。
行,少了我爸和他媽的說說笑笑,我第一次感覺吃夜宵這麼沒勁呢。
第一天就這麼混過去了,第二天阿姨回了趟家。
來拿東西,順便囑咐點事兒。
我們不住校,學校是老牌名校,宿舍不夠多,安排高一高二的小崽子們走讀,把緊俏的床位留給高三。
以前晚上都是我爸來接我的,他怕我走夜路不安全。